唐师师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赵承钧的眉稍动了一下,唐师师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竟然直勾勾地盯着赵承钧,赶紧移开视线。然而赵承钧的手还掐着唐师师下巴上,她想避也避不远,只能尴尬地盯着赵承钧脖颈。
赵承钧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绛纱袍,内衬青色领缘。王孙贵族身份尊贵,用色也向来张扬。赵承钧本来就是个不好接近的人,这样浓重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淡漠尊贵。
一个人的出身是掩饰不住的,就算赵承钧手上有茧子,可是他的脖颈修长白皙,一丝皱纹都没有,可见从小生活极其优越。唐师师又无意识地盯着看,她突然发现,赵承钧的喉结似乎动了一下。
他脖子修长,喉结突出,上下滑动时格外明显。唐师师正愣怔的时候,下巴忽然一松,赵承钧退后一步,说:“好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低哑,然而他说话时常都是这种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调调,唐师师也没当回事。唐师师伸手试探性地碰了下额头,发现上面涂着药膏,入手凉丝丝的。
唐师师知道这多半是宫廷秘药了,她心里颇为惊讶,乖巧地行万福礼:“谢王爷。”
赵承钧没有多和唐师师说话,很快坐回桌案后。唐师师慢慢站起身,正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告辞的时候,听到赵承钧问:“为什么求情?”
唐师师停顿片刻,温柔地说:“因为小女善良,温婉,悲天悯人……”
赵承钧抬眼冷冷瞥了她一眼,唐师师立刻乖觉道:“因为我觉得根本不是丫鬟。为了一个压根不知道是谁的人白白丧命,未免太亏了。”
这确实是唐师师为丫鬟求情的原因,然而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唐师师要留着这个人算计周舜华。
昨天不知道周舜华和赵子询说了什么,反正今日赵子询一心要将下药的事栽到丫鬟头上,等丫鬟一死,一切死无对证。然而,唐师师怎么可能坐视周舜华如愿以偿,好处都是她的,黑锅都是别人的,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赵承钧在纸上写字,随意问:“那你觉得是谁?”
桌案对面安静了,并且凝滞了好一段时间。赵承钧觉得好笑,他在砚台润笔,含笑问:“这么久了,还没想出来?”
唐师师为难,道:“王爷,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么?我无权无势,无名无份,哪敢掺和世子的家事。”
“你尽管说就是了,无论是什么话,出了这道门,本王既往不咎。”
唐师师啧了一声,忍不住道:“王爷,你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你连秋狩时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记得,还能真不治我的罪?”
赵承钧砰地一声将笔拍到桌上,冷着脸呵道:“大胆。”
唐师师连忙上前,接过赵承钧的笔,亲手给他研墨洗笔:“小女说说而已,王爷不要生气。好好一幅字,不能毁了。”
唐师师又是殷勤伺候又是甜言蜜语,赵承钧没法发作,只能任由她将这件事带过去。
经过唐师师这一打岔,刚才的话题也掀过了。其实赵承钧哪能不知道在酒里下药的人是谁,她的手段太低劣,也太着急了。
然而谁让赵子询喜欢她。赵承钧就算是王府之主,也不能越过赵子询,伸手去处置养子的女人。赵承钧叹气,难得透出几句真心话:“亲疏有别,子女一旦成家,其他人就变成了外人,许多事情都难以顺心。”
赵承钧强硬地押着赵子询娶妻,一方面是想让赵子询收心,另一方面,也是察觉到内宅疏漏很大,急需一位主母镇宅。然而,主母倒是找到了,可是卢雨霏和赵子询才是一心,绝大部分时候,她并不会按照赵承钧期望的方向管理内宅。
在这方面,卢雨霏的顺手程度甚至不如彤秀。彤秀只是有自己私心,而卢雨霏整个人的立场就是歪的。
但是赵承钧已经说了放权,总不能出尔反尔,再将管家权收回。唐师师听了片刻,忽然说:“王爷,我这等小小婢女也就罢了,但您是靖王府之主,西北的无冕之王。您在自己的王府里,有不顺心为什么要忍着?”
赵承钧一怔,骤然清醒。对啊,他为什么要忍着?奴婢不顺手,他可以换一个奴婢;内宅管家不顺手,他尽可换一个管家。
一个真正的,维护他的立场,传达他的心意的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