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靖王府一行抵京时已到十二月, 他们安稳下来没多久,新年就到了。
除夕, 宫中有宴会, 唐师师作为刚刚进京的靖王妃,必然要出席。三十这天,唐师师一大早就起来, 梳妆, 盘发,更衣, 忙到辰时才将将打扮好。
今日是除夕宴席, 唐师师换上了隆重的礼服。她先是穿好中衣, 外面套青色竖领袄, 交领窄袖, 领口处缀浅色祥云护领, 下系红色长裙。打底整理好后,再换上青色鞠衣,面为鸾凤织金纹, 里为深红暗花纱, 腰上用一根玉带扎起, 立刻显示出唐师师纤细的腰肢, 修长的身形。等将叮叮当当的配饰挂好后, 丫鬟端来正红色大袖衫,唐师师两臂伸展, 套上长可及地的大衫。
算上头上的珠玉首饰, 光这一身行头, 就有五六斤。
唐师师穿好后,走路须得慢慢的, 只见走动时裙裾层层叠叠,最外面的大衫和玉佩却纹丝不动,看起来端庄又郑重。
赵承钧在外间逗赵子诰玩,他听到声音回头,见唐师师一身光华,缓步而来,都怔松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赵承钧笑道:“很好看。”
赵承钧仔细想想,发现这好像是唐师师第一次穿王妃品级的礼服。之前大婚时,按理她也应当盛装,但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赵子诰,怀相还不太稳,所有人都害怕唐师师出什么事,一应礼仪能简则简,婚服也大大简化了。
但是今日,她穿着王妃华服,宛如明珠初放,满堂生彩,熠熠生辉。赵子诰第一次看到这样隆重的唐师师,呆呆望了好一会,才认出来这是他的娘亲。赵子诰立刻扑腾起来,扭动着要让唐师师抱。
别人看着赏心悦目,而唐师师本人却非常辛苦。她缓缓走到塌前,光看着赵子诰,却不敢上手抱:“我现在不好弯腰,你自己坐着玩吧。要是让你将口水沾在我身上,我可没时间再换一身。”
赵承钧今日也穿着亲王品级服饰,听到她的话,问:“很重吗?”
唐师师沉重地点头:“非常重。不过没关系,我习惯一会就好了。”
赵承钧从小时不时就要穿着公服、祭服、冕服等出席典礼,慢慢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沉。他忘了唐师师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赵承钧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说:“不要把重量全放在腰上,不然过一会你就该腰疼了。气息下沉,用腿去支撑。”
唐师师按照赵承钧的指点调整姿势,赵子诰趴在塌上,发现父亲走到母亲身边说话,目光十分专注,仿佛完全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儿子。赵子诰眼巴巴瞅了好一会,发现父母谁都没有理他,他心中不满,爬到塌边,用力拍身下的锦绣,嘴里还哇哇叫着。
唐师师回头,见赵子诰就趴在塌边,吓了一跳。丫鬟婆子们连忙上前,将赵子诰抱起来,嘴里笑道:“小郡王吃醋了,不让王爷看王妃,一定要让王爷看他呢。”
众人哄笑,唐师师本想虎着脸,最后也没忍住笑了。赵承钧点了点赵子诰的脑袋,说:“一日不管你就要上房揭瓦。把他抱到厢房吧,过一会该喂奶了。”
奶娘应了一声,上前将赵子诰抱走。今天唐师师和赵承钧都要入宫参宴,赵子诰显然不能去,只能和奶娘留在府里。唐师师见赵子诰被抱走,临走前眼睛还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们,唐师师叹息,说:“今儿是除夕,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诰儿却要一个人留在王府。”
赵承钧想到这里也叹气:“他现在还太小了,不能带进宫。等过几年就好了。”
唐师师如何不知道不带赵子诰去才是对他好,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她能做的也只是叹息罢了。唐师师轻轻点头,没有留意赵承钧口中的“过几年”。
宫里设宴,不光赵承钧、唐师师,赵子询这个世子也要出席。唐师师打扮好后没一会,赵子询就带着周舜华、任钰君来了。
入宫道贺理应由世子妃出面,但一来卢雨霏不在金陵,二来周、任二人不是普通的妾,而是太后赏赐。如今过节,理应去宫中向太后谢恩,所以,赵子询半推半就带上了周舜华,任钰君不过捎带。
周舜华、任钰君同样盛装打扮,描眉画目,精心搭配,每一根头发都花了心思。然而她们毕竟是世子的妾,身份上和唐师师差了好几阶,再如何打扮,也比不上唐师师华贵明艳,光彩照人。
周舜华一进门,立刻感受到阶级的碾压。她看着正堂中央华丽而庄重的赵承钧、唐师师夫妇,再看看自己,一早上的用心顿时泄了劲儿。她身份在此,再如何打扮又有什么用呢?清汤寡水、荆钗布裙的女子,真能比得过锦衣华服、环佩叮当的贵族夫人吗?这不过是平民女子的希冀而已。事实上,人靠衣装马靠鞍,周舜华一早上精心搭配,比不过唐师师一件大红外衫醒目。
周舜华确实可以靠打扮技巧让自己变得显眼起来,然而她的搭配有如草木雕琢,唐师师的服饰却如山间猛虎。草木雕琢的再清雅,怎么比得上猛虎引人注目。
亲王正妃的服饰,张扬的大红,嚣张的金纹,每走一步都是明晃晃的权势威压。周舜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以前她也时常参加宫廷宴会,但是没有一次,让她像现在这样从心底里感到卑微。
周舜华甚至连站到赵子询身侧都不行。她只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妾。
赵子询带着两个美妾进门后,赵承钧淡淡朝周舜华扫了一眼,一言未发。唐师师知道赵承钧心里不高兴,她不想在大好的日子里闹不愉快,赶紧说道:“好了,既然人来齐了,这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