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声说:“你与娘亲住在何处?可否带我前去?”
男孩点点头,“哥哥你随我来。”
车夫架着马车带着嘉让和男孩来到一座废弃的寺庙,里面却住满了人,嘉让一问才知,这些人都是从大齐的各个州府过来状告抚恤金贪污一事的,老弱妇孺年轻壮汉皆有。
卓于把他娘叫过来,主动承认错误,看得出来,卓于之前应该是上过学堂的,整个人羞耻心很强,看他红着脸,差点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嘉让也有些不忍。
卓于母亲听完这个饼子是偷来的,整个人气愤又无助,抬手便打了卓于一巴掌,激动地说道:“娘含辛茹苦送你去学堂念书,不是让你去偷盗的,先生讲的仁义廉耻你都忘了吗?”说完卓于娘亲便哭出声来:“如果你不学好,以后怎么有出息,替你哥哥讨回公道啊?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卓夫人红着眼,整个人都在颤抖。
“夫人,卓于他受伤了,您先给他上点药吧。”
卓夫人擦擦眼泪,问道:“小郎君认识我儿?”
“娘,是这个哥哥帮我垫的银两,他是好人,他会帮我们的。”卓羽娘亲看向自己,眼也带着一道光,仿佛自己就是他们的希望,嘉让想,到底是受了多少苦难与不公,才会听到一句“会帮我们”就用如此虔诚的眼神注视对方。
如果这件事牵扯太大,父亲也帮不上忙,岂不是要让他们继续失望,嘉让想到这,心空前的迫切,自己一定要帮他们。
嘉让看着寺庙的众人,“你们可都是为朝廷抚恤金一事前来檀京的?”
说完众人便盯着嘉让打量,都瞧着这个面若好女的小郎君,那些被生活打磨的沧桑无力的人瞧了嘉让一眼便默不作声,还是一位女孩儿红着脸,小声地说了一句:“是,我与阿翁是从沧州而来。”
见有人理自己,嘉让鼓足了勇气,“大家听我说,我知道你们远道而来定是已经囊羞涩,如今受此遭遇,实属贪官之过。我定会尽力帮助大家,这是我刚刚从街边买来的吃食,大家若不嫌弃,可吃些垫腹。”嘉让便让车夫把买来的食物分发下去。
嘉让继续:“我这儿有纸笔,我记下大家的籍贯与各家战亡战士的名姓。便呈交相关官员。”
人群有个汉子满脸质疑:“你会如此好心?平白无故帮我们,谁不知道如今官官相护,百姓状告无门,只能吃下哑巴亏。”
“这位兄台,地方吏治我不甚清楚,可这儿是天子脚下——檀京,若是檀京也如此,大齐早就乱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圣上定然十分清楚。”
“哼,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得好听,那些个贪官污吏不照样活得风生水起。”男子恨恨地说道。
“兄台可否信我一回,我不知能不能办妥此事,但我会与你们一道,为你们讨回该有的东西,不能让烈士家属寒了心。”
少年人仅凭着一腔热血,语气诚恳,眼神真挚,那男子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什么重话,并且这少年人确实让人看了如沐春风,生成这样确实有些过了,不过听声音确实有着少年人的干净清朗。一看便知和他们这些被生活所迫之人不同,兴许是哪个富有正义感的官家之子,便试着相信了嘉让。
“我是胥兰人,叫孙武,兄弟从军三年,去岁戎狄一战死在了边疆,本来抚恤金发放下来应是八十两银子,结果拿到手里的银子成了十八两,这是我兄弟为大齐卖命的银两,郑穗这狗官难道就不怕恶鬼缠身吗?小兄弟我话已至此,你打算如何帮我们?”
应嘉让垂眸沉思,“大家若信得过我,我便将大家的情况登记在册,呈给户部专员。”
车夫拿过纸笔,嘉让拢共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把这些人的信息写好,一共是三十七号人,分别来自宜州,沧州,胥兰,登州等地,抚恤金大多都被扣下了近七成。
还有的因为闹上了官府被关押起来的。嘉让到底还年轻,听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便气得有些发抖。
官员贪污历来就令行不止,可这般毫无底线可言的贪官污吏犹如跗骨之蛆,让人恶寒,那可是战死将士的抚恤金。
百姓纳税给朝廷,朝廷给父亲这样的官员俸禄,自己又是靠父亲养活,嘉让尚且是官宦之子,若是她也袖手旁观,又与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有何区别?
此时,一直在角落里的崔鹤唳正目不斜视的盯着嘉让,自她进门开始,他便注意到了,少年郎生得白净清隽,有些雌雄莫辨,让人一眼就能注意。
似是有感应一般,嘉让的眸子与男人的目光相触,有些异的感觉,说不上来。
嘉让打量他,男人很健壮,穿着普通的青衫,沾了些泥,头发也有些糟乱,却有着很健康的麦色皮肤。
应该是常年在外劳作养成的体格,却很是英俊,野性的英俊,与身旁较为清瘦的男子半蹲在地上煮着糙米粥,一直默不作声,男人眼带着戾气,应该也是烈士家属吧,嘉让想着,便走过去,朝男子说道:
“这位兄台,可也是烈士家属?”
崔鹤唳缓缓站了起来,嘉让立马觉得面前竖了一道墙一般,日光都变得有些暗,这男人可真高,足足比嘉让高出一个头,嘉让自知和普通男子一般高,却还是矮了面前这男人一大截,她仰着头看面前的人,有些发怵。
他不说话的时候莫名有些阴鸷,好在他终于开了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