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辱斯,有辱斯啊!
李霁微微转过身, 见她这副模样,应该是怕自己弄脏他的竹斋,不免变得有些柔和。
“无碍, 进来吧。”
嘉让听完也知道眼前的郎君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便也没了顾虑, 脱下沾着泥土的麻布鞋,还有那一双脏兮兮的白罗袜, 赤着白嫩嫩的脚丫进入堂屋。
嘉让不禁环顾四周,心感叹,果然是真正的高雅之人,这竹斋从外头看普通甚至不起眼,可这堂屋的布局却大有乾坤, 虽然重要的构造都被装饰物隐藏起来,可看这些大点的物件摆设其实都是有门道的,嘉让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 这人恐怕是大有来头, 还是别出什么错为好。
“在下家排行第三, 道观里的道长和修士都唤我三郎,还不知先生名号。”
“竹霑。”李霁目光微微掠过少年道袍底下幼白的双足,眸光一动,这少年的双足生得极好, 粉白细腻,一丝褶皱也无,因着罗袜摩擦过后,莹白透着一抹娇粉,甲盖饱满圆润,像一小块带着温热气息的白玉。竟有一丝想触摸的欲望
李霁蓦地别开眼,不再看她。
“竹霑先生怎的一个人在山?芝山这会儿到了这个时节,都是更深露重的,不大适合眠宿在此。”
李霁恍若未闻,过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可会古琴?”
他是知道少年会三弦与琵琶,毕竟那是他曾经糊口的物什。只不过他这处只有古琴。
嘉让一愣,随即点头,“会的,知道的曲子不多,先生可是让我来弹一曲?”
嘉让认真的看着李霁,那受宠若惊的表情配合着少年特有的清透软和的声线,不禁为这竹斋增添了一份生趣。看得李霁也放下了几分警惕。
李霁点头,嘉让也不扭捏,随即端坐好,戴上义甲,两手持平,轻轻放置于琴弦上。
起音不久,李霁便听出来了,这个尹三郎弹奏的是《兰藏谣》,李霁愣了会儿神,迟疑着看着认真弹奏的少年,眸染上一片黑沉。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谁派来的?还是这些只是个巧合?
心徘徊过无数种可能,万烨,老三,还是老四?可随着琴声渐入佳境,李霁也就先不做他想,反正人现在在这儿,让他弹完也不迟。
越听便越是惊叹,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对这首西域盘蓝古国的曲子理解如此深透,倒像是得益于哪位音律大家。
这人总是能给他惊喜,若真是那其一人派来打探的,是杀还是留呢?
生平第一回 有些心软,到底自己也是惜才,罢了,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还无需自己来应付。
嘉让还不知自己只不过弹了个琴,便被人惦记上该杀了还是怎样。
她行云流水般弹奏完自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曲子,怕不和他的意,小心的盯着李霁看了一眼。
李霁捕捉到她的目光,方才疑云密布的眼神顿时消失,复而两眼清明,并回以微笑,极淡极淡的微笑却让嘉让底气大涨。
这位竹霑先生一瞧便不是什么容易亲近之人,当然肯定也不爱笑,他方才露出那极淡的笑意,怕也是肯定了自己弹奏的《兰藏谣》了。想到这儿,嘉让不禁有些雀跃。
声音较之之前轻了许多,“还请先生点评。”谦逊有礼,得给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为之前的唐突“平反”。
李霁不紧不慢,“师承何人?”
“平都远山道观点默道长,我是师父未受戒的弟子,师父他精通音律,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这首《兰藏谣》就是师父游历西域盘蓝古国时在盘蓝王室听到的宫廷乐。”她也没说错,这首曲子准确的来说是一位比师父还年长的老道长教会她的。
李霁一听到盘蓝王室,脸色微变。“《兰藏谣》想必也是你拿得出手的曲子。”语气有些几不可察的异样。
应嘉让点头,“是的,因为师父自己已经得了这首曲子的气韵,却没能将曲子大气磅礴之感体现出来,可这首曲子的灵魂便是在这恢弘磅礴之处,这不是自相矛盾的批评自己吗?嘉让不禁有些丧气,自己也算是受教了,回去再好好练习。
李霁看得出她的心所想,却无法告诉她为何,只因这曲子是男女分词,女调主温雅呢喃,男调主厚积薄发气势磅礴。而她抓住了女调神韵,却在男调上差了些火候。
李霁自身因为从小听母亲哼《兰藏谣》,最有亲近之感的还是那女调所在,故也觉得少年此曲其实完成度十分之高,而在她的理解下,自己的意思可不就是在批评她吗?李霁也不会向她去解释什么,只淡淡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