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鹤唳看着药,眉头一皱,嘴角却笑了笑,仿佛被阿娘耳提命面的不听话的小子。
“娘放心,爹只是有些事,过几日便能回来,孩儿这一回待的时间不长,等到入了夏,孩儿再同您赛马。”
“你在京城万事小心,你弟弟他”
李霁再也听不下去屋子里二人温馨的谈话,冷风灌入了他的咽喉,那风在眼眶里冲出来,化作了热的冰水,从他的眼角涌出,划过冷白的皮肤,四肢百骸皆是彻骨的寒意。冷得叫人绝望。
男人笑得自虐一般心肝震痛,孤零零的身影逐渐没入了茫茫大地。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开了春,整个敕勒川的草原冰雪融化,天地间一片苍茫寂寥,猎猎西风卷着沙石,李霁站在狂劲的西风,看着一望无际的枯草与积雪,还有那个穿着蒙古长袍,包裹得十分严实的西域女人。
这个女人原本住在边关的一个边陲小镇,听闻这处蒙古包有老人染了伤寒,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李霁跟了她一路,双腿麻木如同灌了铅一般,沉得无法随心所欲的行走。西风出着恶气一般打在他的身上,李霁双唇紧抿,下颌清冷的线条更是愈发的冷硬紧绷,男人逐渐成熟的面上透着一股稚童般的迷茫与痛色。
不远处的女人发现了他的身影,见他呆呆的立在寒风,迟疑着迈开步子朝他走来。
女人的皮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了吱吱簌簌的声音。
盖过了风声,盖过了呼吸声,也盖过了他的心跳声。
一步,两步,三步
最终,靴子的主人停在了李霁的面前,她狐疑的打量着这个半掩着面的男子。
“外面风大,回家去吧。”女人的声音十分温柔,透着岁月沉淀过后的平静淡然。
李霁紧紧锁着眉,可能是天儿太冷了吧,不然他为何在颤抖?
女人的脸为了防风沙,遮了大半,并不能瞧见全貌,一口地道的敕勒话,仿佛她就是这儿的当地人。她见李霁好像听不懂她的话,疑问道:“是镇子上的人吗?”这一回用的是官话。
李霁点点头。
女人又用官话对着青年男子说了一遍,“今儿风大,回家去吧”
李霁声音干涩喑哑,好似很久没有喝水了。
“我没有家。”
乌杞有些尴尬,见他穿得普通,甚至简陋,因着身材高大,以为是这附近的鲜卑遗孤,“成人了吧?到时候娶亲,就有家了。”
李霁流于表面的笑了笑,忽而想起了应嘉让。
继而一眼不错的盯着面前的女人,这个本该在他六岁时就死了的母亲,这个他整整查了十年的母亲!
李霁觉得真可笑,死去的人活生生的,以另一个身份站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在告诉他:
你看看自己多滑稽可笑啊!亏你寻找真相那么多年,到头来,你却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掀开了白色的防风面巾,一张异常俊俏的面孔裸露在风沙,带着些西域男子深邃的长相,同鲜卑人一点也不像,乌杞看到这张脸,瞳孔紧缩,尘封了很久的不安感布满了整个身躯。
这张和自己像了七成的脸,这张带着修帝影子的脸,乌杞倒吸了一口凉气,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袖子里的手颤得厉害。
李霁笑得近乎残忍,风刀子吹在脸上,看得人心肝坠痛,“崔夫人不认识我了吗?”
你唯一的儿子,不,你还有一个儿子,你只是单单的不认识了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