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把二姐卖了给儿买饧!”
甄香草猛地惊醒,睡在她旁边的郑少游察觉到她动静, 迷糊地问了一句:“甄娘?可是做噩梦魇着了?”
外面伺候的丫鬟立刻灵醒的过来,掌灯过来,轻声问:“娘子, 郎君,可有什么吩咐?”
甄香草眼中惊色未退, 摇了摇头,越发清醒的望着帐顶。
郑少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对账外的丫鬟说:“无事, 你下去吧。”
“那我就在外面脚踏上, 娘子有事叫我。”丫鬟轻声细语的说。
甄香草,现在该叫郑甄氏了, 在丈夫的安抚下轻轻闭上眼睛。
活了这么多年,一切跟做梦似的,然而隐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最清晰的, 依然是她少女时期,在老家的那段日子。
哪怕她现在有了朝廷诰命,仆妇环绕, 午夜梦回,她梦到最多的场景,依然是几十年前老家的那土胚房, 即使这么多年每回老家, 依然记忆犹新。
她总是会梦到少女时期的事, 总是梦到自己活没干完,阿娘要打她,总是梦到四弟要吃饧,让阿娘卖了她,总是梦到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抱着阿妹蜷缩在黑暗的灶房下头草垛里。
因为只有睡在那里,她和阿妹才会冻不死。
那时的她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她能过上锦衣华服奴仆成群的日子呢?
真像做梦啊。
其实她刚嫁进郑家时,她是不安的,她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她打从内心就是自卑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归属感,唯独待在她阿娘身边,只有靠着她阿娘,她才会感到安心。
是以这些年来,几个儿女当中,她是回娘家最多的,只要看到她阿娘还在,她就莫名觉得底气足,再也不用害怕了。
她阿娘也最是照顾她,生怕她这性子软弱,被人给欺负了,总要使人去郑家接她回来住几天,或是给她送些瓜果,都是市面上少有的好东西。
郑家当年因她阿翁被贬,除她丈夫跟在阿翁身边外,全都回了原籍,后来岑相起复,阿翁也跟着调回京城,她的公爹、大伯叔侄们才跟着回了京城,一同回来的还有丈夫的兄弟姐妹们。
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总有个磕磕绊绊的时候,她性情柔顺贞静,一贯不争不抢,与丈夫两个人的时候还好,人一多,她与那边又不熟,几个妯娌都是北边的官家娘子,性子爽利泼辣的很。
哪怕她隐藏的很好,可内心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这么多年阿娘一直教导,可她习惯了退让,习惯了遇到他人欺辱时,第一反应就是回避与低头。
阿娘说过她很多次,她也意识到这样不对,一直强撑着要端起来,一点一点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