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灯下,那双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唇微微嚅动,发出了模糊而破碎的音节。
他的整个人都在痉挛,手脚不自觉的抽搐,就像落入了风暴漩涡中的溺水者,又像被困在梦魇中、无法走出的人。
陆九拍着他的面颊,却没有什么效果,万不得已,终于在虎口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剧痛的刺激,终于教人醒来。
迎来的目光蒙昧,失魂落魄的茫然。
.
楚歌又在做梦了。
他其实很少梦到以前的事情,因为早已经模糊不清。大多数时候,他的梦境都怪诞不羁。
然而偶尔也有并不那么怪诞的时候。
他梦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梦到了一个雷电轰鸣的暴雨夜,梦到了僵硬而冰冷的躯体……
有数不清的画面,数不清的碎片。
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渐渐长大,成了少年,但是他的胳膊仍旧细的好像一掐就断。
他从偏远困苦的地方来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就像一只乡下的丑小鸭落入了美丽的天鹅群,从内到外,都与四周格格不入。
沙沙沙的声音响起,是笔尖在纸页上划动,他考了极高的分数,但是没有人相信他能够做到。
叫嚷声,喧嚣声,怒喝声……
似乎有什么人朝着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梦境断片。
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化作了一片虚影,破成无数碎片像白纸一般纷飞入了水里,那上面的彩与墨被水完全打湿,渲染在了一处,再也认不出来。
又化作另外一刻。
.
记忆又定格在那一个场景。
夏日的午后,骄阳灼灼,严肃而不失慈爱的父亲,温柔又美丽宽容的母亲。
夫妻俩都坐在一旁,听着他异想天开的说,再也不想去读书。
莞尔间应了,叹着气摸了摸头,迎着他赌气一样的目光,悠悠地说:
“……爸爸妈妈总是会有一天不在的,没法继续陪你走下去,到时候只剩你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他开始惊惶,他开始害怕,他开始恐惧。
压抑的情绪在心脏中交织,他小声的说:“爸爸妈妈都会长命百岁的。”
有一声低低地叹气。
“好,都会长命百岁的。”
可微笑着答应他的人,一个一个,都已经离开了人世。
.
他停不住哭,从梦境里被唤醒了,仍旧停不住哭。
脸颊被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轻轻地擦拭着泪水,迎来的躯体是那样的温暖,让他把头抵在了陆九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