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不大,里面的布置一眼就能看尽。进门的左边,贴着墙面,呈直角垂直状占据一个墙角,摆置着两面博古架。一面博古架上摆放着木雕瓷器类的摆件,另一面只放了两排书就再没其他东西。右边——也就是正对着放摆件的博古架,是两扇木质格子窗。窗户紧闭着,窗户下面是成年人小腿高的地台,地台上搁着一张方形矮桌,矮桌上一套正在使用的茶具。而坐在矮桌一侧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她穿着一身黑底红绣钩花的袄子,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双目幽深不见光。面上皮肤的皱痕深浅不一,其中纹路最深的,当属鼻翼两侧向下延伸的两条法令纹,给人一种严苛不好相处的感觉。
不需要猜测,这位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的老太太,便是方夏血缘上的祖母,耿家上任家主,当家老夫人——耿文秋了。
方夏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方夏揉了揉鼻子,走了过去。
“我该说些什么?或者我应该先叫您一声奶奶?”方夏在耿文秋面前站定,率先开口道。
“对于回耿家当继承人这件事,你看起来并没有像你最初表现得那么不情愿。”耿文秋道。
“我回耿家,不是您给我师父出医疗费所提的唯一条件吗?这场交易我既然同意了,再脸上写满不情愿,那也太矫情了。”方夏耸了耸肩,“或者您愿意把条件改一下?让我以后加倍偿还这笔医疗费怎么样?一出一进,能赚不少钱呢!”
“耿家不差钱。”耿文秋道。
“钱不嫌多啊!您真不考虑一下?”方夏一脸真诚地建议。
“考虑取消这场交易,拒绝帮马广平支承担医疗费?”耿文秋斜眼看他。
“交易都已经达成了,改来改去多麻烦!”方夏立刻转了话头,仿佛前头建议耿文秋改条件的不是自己。
油腔滑调,见风使舵。
耿文秋从方夏身上收回目光,指了指矮桌另一边的位置道:“坐吧。”
没错,20年前,符堇就见过方夏,在方夏的阴阳眼被耿文秋封印前。
那年,方夏的父亲耿重宣死于车祸,符堇转由方夏的祖母耿文秋镇守。同年初冬时节,方夏的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方夏,来到耿家老宅。方夏的母亲跟耿文秋进了茶室谈话,留方夏在外面的天井玩。
三岁的方夏,那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家伙。走路已经算是稳当,但跑起来还是有点颤颤巍巍,随时会摔倒的感觉,尽管如此,小方夏已经展露出了他骨子里的不安分,在天井里溜达了几圈,就已经把几盆搁在天井中央的金桔树,给祸祸得七零八落了。凡是那肉呼呼的小手能够得到的金桔,都被摘了下来,叶子被扯得稀稀落落,枝条也被折断了许多,几盆硕果喜人的金桔树,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此为防盗章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随着出站的旅客,通过出站检票台。
那年轻男子长着一张可以说有点小帅的脸,留着一头半长的头发,在后脑勺扎成一束短短的小辫子。黑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半长的毛呢风衣,迈着长腿往外走,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把废弃的车票塞进风衣口袋,随后在出站口不远处停下脚步,抬头看路标牌。没等看出个所以然,一阵冷风从侧面吹来,年轻男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真冷。”说着,吸了吸鼻子,抬手把风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不能说能有多暖和,但聊胜于无。
扣扣子的动作刚做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a市。手指往旁边一移,正要挂掉,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随后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
“方夏少爷,我是王珂,耿老夫人让我来接你,我现在在南广场b区的停车场等你。”
果然是耿家的人。
记下对方报给他的车牌号,年轻男子——方夏挂了电话,又抬头看了几眼指示牌,随即转身朝着停车场方向走去。
抵达南广场b区停车场,方夏很快就找到了来接他的王珂——那是一个差不多三十出头青年,穿着一身笔挺严肃的西装,大冷天的站在车外等着,活像偶像剧里哪个大总裁的精英助理。方夏一进停车场就注意到了他,扫了一眼那位精英助理身旁车子的车牌号,立刻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方夏拖着行李箱快步朝对方走去。
随着方夏的走近,王珂也认出他了。模样跟耿家过世的原继承人有些相似,眉目清俊,就是眉宇间透出来的气质,总觉得有几分浪荡子之流的痞气,一点没有那位过世的原继承人稳重。
“方夏少爷。”王珂收回视线,迎上前一步。
“大哥啊……”方夏叹了口气,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王珂的肩膀,“刚刚在电话里我就想吐槽你了,少爷老夫人这种称呼跟时代脱节了,有时间改了吧。”
王珂一愣,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清楚方夏答应回耿家并不是自愿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算是胁迫。心里憋屈,加之年轻气盛,多半会闹些情绪。他想象过方夏见到他可能会横眉冷对,或者是爱答不理,完全没想到对方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种不着调的吐槽。
“大哥,发什么愣呢?帮忙开一下后备箱啊!”方夏已经越过王珂走到了车后,敲着后车盖歪着头喊他。
王珂回过神,帮方夏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等方夏上了车,王珂才坐进驾驶席,点火开车。
方夏坐在后车座,曲起的手肘支在车窗边上,单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看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