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适之也不知道那无声的哭泣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在他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太子终于从他怀中抬起头,那双眸子清亮异常,犹带水润光色,却带着令人发颤的寒意,与眉宇间的暴虐之色糅合在一起,构造出此刻太子身上排斥一切的气息。
然而落到焦适之眼里,他却轻而易举地在太子眼眸深处,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终于开口,却不是劝慰,“殿下,卑职在这里,卑职一直在这里。”
太子像个幼童一般反问道:“你会一直在?一直在吗?会走吗?会离开吗?”
焦适之一直耐心劝慰,直到某一刻太子站直了身体,他听到他说,“适之,父皇,时日无多。”
这句话终于清清楚楚地落到了焦适之的耳朵里,如同雷鸣炸响,破开了虚弥。
弘治帝,终究是苏醒了,同时,也开口了。
弘治年间,皇家的情感与别个不同,犹如普通家庭一般生活着。弘治帝不愿意告知身体情况,除开一部分为稳定局势所考虑,更是因为这不容置喙的情感牵涉。弘治帝花费了自身极大的涵养,才堪堪忍受住这个事实,张皇后与朱厚照又能如何?
直至朱厚照出来,张皇后仍清泪不止。
太子内心的一切咆哮,都不可能在弘治帝与张皇后面前显露。一位本来就身处这场不幸祸事的漩涡中心,另一位情绪不稳,朱厚照只能一忍再忍。
直到刚才忍无可忍。
焦适之知道朱厚照现在心里必然痛苦非常,这个时候,他必然不能弃太子而去,回乡的事情怕是该重新定夺了。
朱厚照似乎明白焦适之心中所想,他的手掌落到焦适之的肩膀上,温热的体温顺着透过衣裳传递进来,他沉声说道:“不行,适之,明日你必须回去。”
孝道大过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一节骨眼上出事。
这不比祠堂之事,那事焦适之本来便无愧于心,但孝字一途上,若是行差踏错,便是彻底毁了。朝廷自来倡导孝道,不然又何必要官员丁忧三年?太子毕竟不是皇帝,服丧不是丁忧,奔丧一事,焦适之必须去!
焦适之被朱厚照说服了,或者说,他不得不妥协。
他的确不想知道走开,但太子根本不容焦适之拒绝,做出一副若是焦适之想要留下,他就强行把人带走的模样,根本容不得焦适之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