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一股天生乐观的精气神,哪怕逃荒路上过的如此苦难,都似乎没有太改变他本身的性格,让他变得愁苦。
也可能是卢父的原身离开后,卢父恰好又来了,这个兄长从小到大就如父亲一般站在他前面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让他不需要面对生活中的很多困苦,他习惯了依赖兄长,似乎有兄长在,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不用操心,只跟着兄长走就行了。
卢父给他捞了满满一大葫芦瓢,见真的加不下了,他才端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依依不舍的走了。
饭菜是卢父做的,食材都是卢家提供的,王耕牛一家实在没脸跟卢家人抢,倒是张云鹤兄弟,在家里时习惯了周围人都以他们为先,加上即使吃上这一顿饭,他们也都有能力以更多的回报给卢家,是以十分坦然,站在卢家人身后排队。
对于今天的面,他们也十分期待。
小刘大夫家就一个四方桌子,还被卢父卢母搬到厨房来擀面,所有人端了碗之后,都是拿汗巾或是袖子垫着,或坐,或蹲在小刘大夫家的门口吃。
张云鹤兄弟还从未如此豪迈的吃过东西,但此时两兄弟和这些人完全没什么不同,吃的满嘴流油,恨不能把手中的碗底都舔干净。
张云鹤终究是矜持一些,轻轻的吹了吹碗边的汤汁,浅浅的小抿了一口,鲜香微辣的口感顺着喉咙流入胃里,饶是他从小到大吃惯山珍海味,在他后来站上万人之巅的几十年生涯当中,也再未尝过如今天这碗面条的美味。
虾爆鳝里放了些辣椒粉和花椒,这些从未吃过辣的人,在吃到面里辣味时,一边辣的直哈气,对辣的抗力更低一点的人,更是被辣的咳嗽不已,可还是忍不住不停的往嘴里扒拉。
他们不知道卢父究竟是怎么烧的,里面放了什么,怎么如此鲜香好吃,又爽辣异常,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的人,在吃完面条,出了一身汗之后,所有人端着碗,站在小刘大夫家门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字:爽!
还想吃。
小刘大夫和刘大娘都看饿了。
卢父自也不会小气,给小刘大夫和刘大娘也盛了一碗。
刘大娘一边搓着手说:“这……这怎么好意思……”一边已经把手伸了过去,把碗端了起来。
小刘大夫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也端起了碗。
两人不是灾民,吃相相对这些已经两个多月没吃过一顿像样食物的逃荒灾民来说,要好的多,可还是狼吞虎咽。
小刘大夫是已经饿了小半天还没吃饭,刘大娘在等儿子回来吃饭也没吃晚饭。
刘大娘一边吃面,一边拍腿赞叹:“吃了那么多回面,还不知道这虾和鳝还能和面在一起烧。”
她道:“不瞒您,自从西边传来瘟疫的消息,我们这边的鱼虾就卖不出去了,说是水里的鱼虾会传染疫病,鱼虾臭了都没人吃,两斤重的大刀鱼换不来一斤重的水萝卜,像这些杂鱼小虾,更是没人要。”
她以为卢父他们这些灾民实在困苦,才买了这么多杂鱼小虾,不由叹了口气,感叹他们不易。
卢父也不解释。
吃完面之后,众人将填的干干净净的碗底都送回来,看锅里还有没有面汤。
哪里还有汤,锅底都快被人舔干净了。
卢父吃饱喝足,吩咐他们去洗碗洗锅,之前的活都是卢父卢母一家做的,善后的活当然得他们干,包括之后担水的活。
刘大娘有些不好意思,说要她来做:“他们这些男人家,哪里会做厨上的活儿。”
卢父坐在板凳上歇息说:“我都做了,没道理他们不会做,不会做就学,您歇着,让他们做去吧。”
“对对对,我们做,我们做。”
一群吃饱喝足了的人,此时让他们干什么都行,乐颠颠的。
刘大娘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感叹道:“自入秋以来,就没下过雨,听说秦州那边不光旱,还有地震和蝗灾,自蝗灾之后,我们这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和你们一样的灾民,但是像你们这样的……”
她坐在板凳上,看着吃饱喝足后,脸上都露出开心笑容的一群人,“我是真的没见过。”
“苦啊,太苦了,卖儿卖女的都算轻的,唉!”她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来,道:“若不是你们这群人都被晒得黑皴皴的,饿的干瘦,看你们这样,还真不像灾民。”
卢父也笑了,回头去看卢母和卢桢。
如果不是妻女都跟着穿越过来,如果不是女儿带着他们家一起穿越过来,如果不是他家的仓库里存了大量的米面油,让他对面这古代灾荒,存着一丝底气,他和这些灾民又有什么不同?
或许比之他们更是不如。
他没有药,受伤的卢桓、卢大嫂不一定能存活,他救出来的那些伙计说不定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即使运气好没有死,他没有卢桢提前知道关于干旱、关于蝗灾、关于瘟疫、关于防疫的信息,他们这些人或许在逃荒过程中,也一个一个的没了。
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