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他们从未经历过南方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每天都是如此,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每天每夜的如此,下的人骨头都软了。

似乎除了在家烤火,做不了别的。

烤火要钱,这个钱是不得不花的,因为太冷了。

木炭价格昂贵,哪怕是最差的木炭,也不是他们能用的起的,普通百姓,都是自家灶下烧火剩了些木炭盛到破损了不能用的陶盆里,加点木屑或是干牛屎,就是火盆了。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在南方生活,连牛屎饼这种随手可得的东西,都成了可遇不可求的难得好物,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

老秦地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养牲口,骡子、牛马,都不在话下,不论是乡下还是他们所待的怀安县,骡子、牛马的粪便都随处可见。

江凌城不像老秦地,你基本上见不到谁家往院墙上贴牛屎饼子,也找不到那么多牛屎。

他们车队的骡子、牛拉的粪便,全都被他们搜集起来,贴在灶台的周围,烘干。

就这还得时刻注意着骡子、牛那边的动向,有了牛粪就得立刻用稻草团起来贴到灶上,稍微迟了些,要么被雨水冲散了,要么冻成了冰坨坨。

是以不时的有妇人从屋里出来,去关着骡子、牛的地方看看。

骡子、牛睡的地方并不是马厩,只有一个遮雨的顶,和一面墙,地上铺满了他们之前带的稻草,这些稻草既是它们的口粮,又给它们保暖。

骡子和牛吃的都是草,粪便也不臭,带着一股青草气。

它们的粪便在烘干后,就可以当木炭使用,在距离他们秦地更远的地方,还会用骡子、牛马的粪便来煮粥和煮茶,据说这样更原汁原味。

一般是放在墙面上烘干的,但这不是他们乡下土屋土墙,自然不能贴,真要贴了,房东只怕会立即将他们赶走,还是和房东商议过后,付了房东一些糊灶墙的钱,才被允许贴,即使如此,房东依然不乐意。

他倒也体谅这些难民不易,没有说太多,反而给他们指了个地,是个木匠铺,那里每日有不少木屑,花很少的钱,就可以挑一担木屑回来,足够一大家子盛火盆的。

卢父他们自是感激不尽。

*

买回来的木屑和烘干的牛屎饼一时用不完,就用竹筐装着,家家户户都备上一筐牛屎饼,防止随时雨停了,他们路上用得着。

他们越住越着急。

除了房租、柴火钱,连骡子牛吃的稻草都快见底了,又去附近打听到了卖柴人的消息,叫卖柴人下次送柴火来时,顺便帮他们送些稻草。

他们这些秦地人经过数月跋涉,全都黑成了碳,脸上被风霜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同时身材也较南边稍稍高大一些,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还冒着风雪租车来卖柴的,本就是当地十分贫苦的农家人才会做的,他知道这些难民可怜,城外都堆满了难民的尸体,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到了要买稻草果腹的程度。

卖柴人怜悯不已,想了想说:“马上就是除夕夜,今天本是我最后一次来城里送柴,既然你们要柴,明天我便为你们再送一次,柴火钱和其他人一样,不能变,稻草就当是我送你的。”

江陵城流经汉水,水土丰茂,百姓都靠种植水稻为生,稻草是家家户户最不缺的东西。

“不。”王耕牛见他误会,忙道:“稻草你送来多少我们收多少。”

卖柴人脱口而出:“要这么多,你们吃的完吗?”

王耕牛觉得哪里不对:“吃的完。”

十几头骡子,还有牛,怎么会吃不完,吃不完存起来路上吃啊。

光卢父一家,就四头骡子,两头牛了。

*

等卖柴人回去,江陵城的乡下都知道了,这些难民没得吃,跟他买稻草吃的情况。

虽然大多数人都有些排斥外乡人,但对于他们可怜到如此程度,尤其是听说了江陵城外的尸堆,和吃稻草果腹的情况,在打柴人再次赶着牛车进城的时候,不少人都携着自家捆好的稻草过来找打柴人:“他们吃也好,保暖也好,给他们带去吧。”

“唉,都是可怜人,若不是日子真过不下去,谁愿意离乡呢?”

“人离乡贱呐。”

过来送稻草的人还不少,牛车厢上本来就堆了好几捆,这下车厢四周都挂满了稻草。

好在干稻草轻,即使有细雨洒在稻草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增加多少重量。

王耕牛他们没想到打柴人居然人如此实在,第二天就送来了这样多的稻草,给他钱还不收,只说:“稻草都是我们乡下人送的,你家一捆,我家一捆,咱们乡下也没别的东西,就稻草还有一些。”

王耕牛无法,叫打柴人等着,进去拎了两条咸鱼出来,打柴人已经架着他租借来的牛车,慢悠悠的走了。

有了足够的稻草,出去上面被雨水打湿的,中间的干稻草都被拿出来放到床上铺着隔潮、保暖。

稻草这东西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物,可以防潮,可以御寒,还能作为牲口的口粮。

*

有了打柴人送来的这些柴,没有房东这个中间商赚差价,柴火价格一下子降了许多。

对此房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过来吩咐他们,不要用院子里柴火堆里的柴:“要是被我发现柴火堆里的柴被用了,还是三十文一捆!”

别说三十文,就是二十文一捆,对于这些每天都要烧柴的人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住房要钱,吃饭要钱,烧柴要钱,若不是打柴人心善,送给了他们这许多的稻草,连牲口吃草都要钱。

这哪里受得住?

即使柴火便宜了十文钱一捆,对于上无半片瓦,下无半亩地,只出不进的他们来说,依然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

有些人觉得自己风寒快好了,就想着去找些短工来做,也多些进项。

年底招短工的人多。

房屋修缮的,码头抗货的,实在不行,今年比往年还多了个新工作,去汉水河上拉船。

今年九派河从赤水一路冻倒汉水,冰封数百里,来往船只只能靠破冰行船。

前一日刚破的冰,次日又重新冻住,后面的船又得重新破冰,便多了这样一个工作。

江凌城的百姓都在汉水畔长大,大多会泅水,可对于本地百姓来说,汉水河上破冰,依然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破冰行船不是你站在船上,将周围冰块破除,而是前面的人在河面上破冰,船在后面行走。

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冰河路。

今年气温本就异常寒冷,河面温度更是比路面还要低上两三度,不穿棉衣是万万不行的。

可穿了棉衣,一旦掉入冰河中,棉衣浸水后十分沉重,即使会泅水的本地人都不敢保证百分百能上来,何况他们这些不太会泅水的老秦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