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总有一种错觉,同敖锦之间,兄弟两人的长幼仿佛被谁无意排错了,敖锦才更像是做哥哥的样子。
清早起来推开隔窗,窗外便飞进一只小巧的翠鸟,嫩黄的爪子鲜红的喙,披一身翠绿的鲜亮毛色。敖钦任由它停在自己的案头,走到琴架前将琴弦随意拨弄,曲调泠泠,谈不上金戈铁马亦及不上情丝缠绵,倒有几分像是昨夜的淅沥夜雨,叮叮咚咚,带一点清凉透一点萧索:“说吧,什么事。”
翠鸟开口,声音也是甜甜糯糯的,仿如人间五六岁的稚嫩女娃:“殿下说,希夷上仙很生气。”
殿下指的自然是敖锦。想当年,自己在位的时候,似乎酷爱鹰隼。喙如利刃,爪如钢刀,同自己如出一辙的森冷眼神与傲慢表情,未开口便稳占了上风。只有敖锦才会喜欢这样看似娇柔美好实则不堪一击的小鸟,真是即便登临高位也改不了的孱弱与婆妈。明明不关他的事,却这般想也不想就蹚浑水……或许正是由于这样,彼时意气风发的自己才会毫不留情地将只是更亲切和善一些的他直斥为“没出息”。
敖钦一下一下弹拨着琴弦,少了熏香,琴音失了飘渺,压根不按琴谱的弹奏听起来更像音节的简单拼凑:“是吗?”
好似握在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活活掐死的小鸟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小小的乌黑眼瞳满是惊奇。
“希夷生气又不是第一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细细的琴弦被慢悠悠勾起又倏然用力拨开,轻颤着发出低沉的弦音,“咚”的一声,一直撞进空荡荡的心房里。余音袅袅,他终于罢手,直起腰,自然而然地昂起头,深色的瞳孔被晨光映出几许暗暗的幽碧,“回去让敖锦好好想想,我敖钦什么时候怕过那个希夷?真是笑话。”眉梢如剑,细眼如刀,上勾的嘴角如蛰伏地底的魔。
冰冷的眸光之下,精致的翠鸟不发一语回身急急拍翅飞走,转眼就消失在一望无垠的碧空。
梳洗得神清气爽的小道士恰巧路过,转头隔着花丛问窗内的他:“公子可知那是什么鸟?长得好生漂亮。”
他站在窗内温文浅笑:“有吗?我没看见。”硝烟散尽,唯留一双含了春水的眼,半诧异半调笑。
小道士迅速改口:“兴许是贫道看错了。”姹紫嫣红背后,他眉目清彻宛然如画,神色却依旧无谓。如他所言,他一生执着只在乎于那个“他”,其余种种,艰难也好,委屈也罢,全无意义。
他敛下双目笑得苍凉,走出屋子站到道者跟前,将他的手腕拉起紧紧攥住:“风和日丽,正是出门观景的好时节,道长可愿陪我一游?”
道者不及回答,他径自拉着他出门。
城中一切如昨,穿城而过的河,弯弯的拱桥,倚在房檐下的卖货郎。春正当时夏未至,细雨方歇绿柳初绽,当空有雨燕掠过,街边雏鸟啾啾。应了那句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敖钦带着道士四处游走,兴致来时,瞥见街边的小酒楼,跨进去叫上几样点心并一壶陈年的女儿红。小二热情的指引下,他不由分说大步往前走,仰着头打着扇,冠边长长的丝绦晃悠悠垂到肩头,小道士默默跟在身后单凭他胡乱作主,偶尔实在忍不住,悄悄摇一摇头。二楼临街的方桌恰好空了一席,相对落座,长街上车来人往的喧嚣繁华尽在脚下。
小道士对着跟前的酒盅连连摆手,他哈哈笑得开怀,不再勉强,只殷勤地将店家百般夸耀的点心往前推:“若是不好吃,我砸了他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