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的关心,清水君——小淳只是受到了点惊吓,现在已经睡下了。”由此一事,他跟萧冥羽的关系基本已经曝光,林耀庭干脆换了种更亲昵的称呼,反正他当初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学长谷口健一等很多人都是知道他喜欢男孩子的。
介绍了萧冥羽回来后的情况,绫子那边说改天来登门探望,他又表示了欢迎和谢意,才结束了这通大半夜打来的慰问电话。
站起身在小会客厅里转了一圈,当初燃着篝火的壁炉因为天气转暖已没有使用了,他转了个身,踱到窗前。瞧着外面那些朦胧的法国梧桐的枝影,拿出烟盒,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知道萧冥羽肯定还没有睡,却很犹豫该不该上去看他。从他回来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
甫见他时,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确定只是被单纯的囚禁了一个下午加半个夜晚后,林耀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可一想到他竟然是有妇之夫,竟然还有一个儿子,就……
想按铃叫仆人送一杯咖啡上来,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楼上,轻易还是不要叫仆人上来的好。最后深深吸了两口烟,他把烟蒂按进掌心里熄灭,用肉体的疼痛克制住精神上的巨大痛苦。林耀庭下定决心,不去看他。
掌心很痛,不能沾水,林耀庭回到房间后没有洗漱,甚至连衣服都没脱,蹬掉皮鞋就仰面就躺在了床上。
他本质上有点依赖床,也只有在床上时可以勉强放下伪装,但只限于清醒时。特工是种让人心力交瘁的工作,时时刻刻要带着面具敏锐的挖掘一切可能有用处的情报,还要密切的注意着周遭的潜在危险,是个说梦话都要小心不能说出实话的工作。偶尔面对亲人的时候,尤其在梁鸣士给他讲汪兆铭所谓的曲线救国时不停强调他们并不是外界所说的汉奸,他会痛苦有一天日本人被赶出中国后舅舅的下场。即使再不赞成所谓的曲线救国,再不赞成跟日本人同流合污,可梁鸣士始终是他舅舅,且把他养大供他读书一向对他很好,而他所作的回报仅仅是利用和出卖。
但即使这样,林耀庭从未觉得自己是错的。南京上空的血腥味还没有消散,重庆大轰炸的炮火还在继续,阜新的矿场仍在不断的把累死病死的矿工丢进万人坑,哈尔滨的731依旧秘密的用华夏儿女的身体进行着细菌试验和活体解剖……
不能亲上战场拿起枪炮跟敌人痛痛快快的拼一场,在敌人心脏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无法公之于众的身份让他异常孤独。他最要好的同学民国二十七年追随国军七十四军一三五旅少将旅长张灵甫参加万家岭战役时英勇殉国,他曾偷偷的去那位同学家吊唁,结果被同学的父母骂了出来。当时还有其他几位曾很要好的同学也在场,大家均给予白眼,同学的弟弟更是哭着给了他一拳让他滚,说他哥哥就算活着也一定不耻与他这种人做同学。林耀庭的心在那一刻碎了一地捧都捧不起来,他真想绑上一身手榴弹冲进宪兵队跟日本人拼了!
可冷静下来之后,却要把所有的委屈都收起来。一条有价值的情报,或许就能杀成百上千的敌人或挽救成百上千的自己人,他告诉自己要学会隐忍,不能冲动。
然而国军的败退,过半国土的沦丧,很多人开始怀疑甚至动摇。他虽然坚信中国最后一定会赢得战争的胜利,可眼前战事处于这种不利的胶着状态,让他真的不清楚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久。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不被理解的日子的确是寂寞的。
林耀庭一度觉得,萧冥羽就是为了挽救他而出现的。他们有共同的抗日报国的理想,他们从事着相同的谍报工作,虽然不在一个系统,但毕竟都是在为党国效力,还有什么人能比他们更懂彼此了么?
可是,萧冥羽真的让他很失望……
把小臂搭在眼上,希翼挡住眼前所不断浮现的他的模样,然而萧冥羽的存在感仍是如影随形的追随着他。林耀庭几乎觉得听到了他靠近的脚步声,感觉到了他吻上自己唇畔的柔软。
湿润的舌尖侵入口中描摹过齿列的感觉真实的过了份,甚至还带了少许伏特加的味道。林耀庭刷的拿起手臂睁大双眼,随即确定了眼前不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