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庭芳当然读的出秦扬话里的意兴阑珊。
两人年龄上相差六十载,可他本是寒门出身,而今位极人臣,也曾在秦扬这等年纪意气风发过。
不过,孙庭芳见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曾经扶大厦于将倾,如今的境地虽然凶险,但尚且还不足以让他心生颓意。
“将军可是还沉浸在昨夜之败中?老夫以为,人固有一死。生,则光明磊落、坦荡豁达,无愧天地良心;死,则轰轰烈烈、马革裹尸,不负君主百姓。死去的人已经永远离去,将军应多想想活着的人。”
秦扬长舒一口气,静静地望着门外飘落的雪花。
“谢太傅指点,我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可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在反思,想彻底忘了这次失败,就当一切没有发生,却发觉根本做不到。一闭上眼,全是懊悔。我在想,若之前布置的更周密一些,我的武力再强一些,或许……”
孙庭芳拿起桌上的青虹剑。
此剑虽然已经赠送给谢婉儿,不过眼下这种境遇,暂时由秦扬保管,以发挥其最大价值。
剑身缓缓拔出一半。
“老夫有一问——何为刚?”
秦扬思索片刻,答道:“无欲则刚。”
孙庭芳将青虹剑收回剑鞘,重新放回桌上。
“将军可知,剑是如何铸成的?”
“我曾听闻,需熔炼制材后,灌浇于剑范。”
孙庭芳拂须而笑:“那你可曾想过,熔炼的剑材本如水一般,又如何变得无坚不摧?”
“末将孤陋寡闻,不得而知。”
孙庭芳并不着急,又饮了口茶:“世间所有神兵利器,在成型后都要经过千锤百炼,去除其中杂物。若这一步做不好,所成之物看似刚强,实则易折。”
随后,他放下茶杯,将青虹剑推到秦扬面前。
“无欲无求,是武学里的刚。习武时心无旁骛,自然可以一日百里。可人生一世,纵使天下无敌,也终会有求不得的事。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心中免不了魔障,便如同剑材中的杂质。”
“请太傅赐教。”
“剑如人心。心之刚,绝非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挖去,以自欺欺人刻意掩藏——”
孙庭芳捋动白须,侧过身看向他。
“只有摒弃心魔,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可坚亦可韧,方才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