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唱晓,也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子楼从梦中惊醒,侧头环顾四周,却见挂怀的人儿正伏在床头酣眠。
她身上的衣裳有许多破损的划痕,掌间缠着一圈红色的绸带,虽则不明显,但还是能看见殷色的血迹。
秋离轻蹙着眉,连在梦中似乎都心绪不稳。
还好没事,若是真的遭了不测,他怕是会责难自己一生。
他心疼着,小心的坐起身,生怕惊动了她。
昏睡散的药效散去,似乎只要微微牵动,左肩便撕扯得生疼,子楼调整了一下呼吸,按捺住强烈的不适。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思量起傍晚发生的事情。敢在京都城外行此不轨之事,必然是有所依仗。
和江湖盟有旧怨的,想来可能是右相一党。
可昨日蹊跷的事情太多,小梨子所乘的马车忽然走偏,自己被太子府的骠骑将军恰好救下,又如此巧合地遇上了宋大夫,被施药昏迷了过去。
这一连串事情,不止像是冲着自己而来。
昨日倒是真的欠下了东宫的人情,然而他心中,还是升起隐约的疑虑……
此时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大帐之中,宋晚榆正照料着伤患。
他极为耐心细致,将煮好的药端到了榻前温凉。
“阿苓,喝药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榻上的人儿本就常年浅梦,听到这句“阿苓”,忽而清醒,睁开眼向身前望去。
“晚榆?”
她坐起身来,只觉再见眼前人,恍如隔世。
宋晚榆轻轻点了点头,安抚道,“是我。
放心,现下帐外有兵士守着,谁也不能再伤害你和白姑娘了。”
茯苓缓下内心的感慨,看了看床头的汤药,“这是给我熬的?”
“嗯,你现下气血正虚,这汤药于你体质有益。”
本欲端去给她,宋晚榆忽而眸光微亮,生出一丝笑意,“我忘了,迟暮也在。
你受了伤,诸多不便,我唤他来喂你可好?”
茯苓眼中的光却暗了暗,摇摇头道,“我现下并不想瞧见他。”
宋晚榆轻叹一声,“阿苓,这么多年,还不能够原谅么?”
茯苓冷冷一笑,拿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他又没做错什么,谈何原谅呢?”
晚榆摇了摇头,“若说当年之事,我也有错。若是我未出京游历,想来伯父伯母出事时,也不至于让你一人孤立无援。”
“我倒是……庆幸你不在。
晚榆,你既选择杏林行医,这些污糟的事,不必入心入耳。”
她将木碗搁置在桌上,“先不说这个了,你可有帮夫人看过?”
“还未,她想陪着江公子,我也不便劝阻。”
“家主受伤了?”
“左肩中了一箭,不过余毒已清,先下应当转醒了。”
“那便好。我……私心里托你一事,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那日病情反复因我而起,我很是过意不去。
或许……你可否同我们一道去京都,替她诊治调养一番?”
宋晚榆微怔片刻,“你和迟暮,都要回京都么?”
茯苓颔首,“嗯,他如今跟在家主身边做事,自然也会去。”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们同去。至于白姑娘,如有需要,我会尽力看顾她的病情。”
“多谢。”
“阿苓,我们三个是自幼的情谊。你比我年幼,在我心中和小妹一般,永远不必说谢字。”
茯苓心中感慨万千,蕴着泪道,
“这些年来,我变了,薛迟暮也变了。唯有你,似乎还和当年一样。”
宋晚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或许改变也未必是坏事,至少经此一劫,你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她却执着道,“不一样的……活着,有的时候还不似长眠轻松。”
瞧着她面色不大好,他只得规劝道,
“阿苓,先歇下吧,病中切忌多思。”
“罢了,我听你的。”
茯苓躺了下去,背过身小声道,“晚榆,远离他。
医者的手是救人的,别不经意间让人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