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秽怪奇怪,生性奇怪,它竟然无趁施乌狂喜之时偷袭,这明是攻击的好时机,然而它便在这暮吞夕阳的时刻等待施乌的笑声止歇;它的相貌奇怪,通体如人之肌肤那般黄亮、关节处微微透红,却也阴藏死一般的蜡黄,无需细看,肌肤之下,难以辨清数量的头颅似鱼缸内的游鱼移动,头颅各有表情,正是那些为音描形象的死者,他们的死亡仍继续在这秽怪体内。
它虽出自在场几人的身躯,但无有一点人形,通体似蝾螈,却无后足,似乎已患病许久,周身遍布红肿的隆起,随体内头颅的移动而出溢脓液,应是头部的部分,能见的只有十数张凑作一堆的无骨之面,面容似正被塑的橡皮泥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尽是那些死者的面孔。
施乌言语一现,那秽怪立即狂奔而至。不待它有所接触,陆扫晴已跃过施乌头顶,出腿如锥,钉向这秽怪。猛然的一腿,似有形,若无物,陆扫晴明知自己已踢中那秽怪,甚至将被那飞溅的脓水洒中,却在这恍惚的感觉中失去思考。
昏晕只是一瞬,陆扫晴看向四方,她来到了某地。这里一片热火,火星随夏日热风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入耳,仅是各种声响,有火焰毕剥、有临死痛苦,有怒骂,有嬉笑,无人比陆扫晴更明晓如此声响混在夜空成一片嘈杂的意义。这便是那些声音的死前景象。
陆扫晴无有感伤,生老病死向来便是循环的部分,无有死,何以生,如此声音在她听来不过如同杀鸡割颈以后那鸡的踉跄、取棍敲鱼之后那鱼无意识的弹动。她四下查看,模仿施乌的行动,寻找出路,可惜模仿终究是模仿,陆扫晴看不见其中的破绽。
她行走,跨过各种燃火的障碍,倒地的尸体,一路只见被火焚烧、被切断腿的等死之人,找不到可沟通的生命。忽然的一眼,陆扫晴看向身后,那些凶手便在那里注视她。
“剑二。”
寒剑现锋芒,冷刃映血光,一切感觉在如此一声中破碎,陆扫晴看去,只见剑客一剑穿越秽怪的躯体,分不清他以其他方式来到秽怪身后还是借着冷剑闪光的一瞬躲入剑光中越过秽怪的身躯,他的剑并未脱离秽怪的伤口,反而借惯性与技巧而行,再度斩切秽怪。
陆扫晴看着,只见挥、斩、劈、撩的细如丝的冷光,不见剑客与剑的踪迹,种种血光映照于眼,陆扫晴知道,这不仅是切碎它的躯体,更在隔绝魂魄与生的练习,这剑招仍有变式,能自由应对任何形体的生物,上及星球星系、下至蚂蚁杂草,这为剥夺生机而来,为剑三准备。
可是这秽怪早已死了。陆扫晴不知如何来得如此的念头,先才所见,那周身染火的人扑腾在地上,无力的样子不断闪烁在脑海。是的,死对它无效,因为它已经死了。
可是它现在还是活着的。陆扫晴问自己,她或许有答案,但那答案在被封印的记忆中,她也便看向施乌。
“施乌,我刚才看见你了。”陆扫晴道,“那些人好像都是你杀的。”
陆扫晴指向那秽怪,继续道:“所以你知道它为什么又死又生吗?”
施乌看看陆扫晴,心中已有应对的答案,他并不急于回答,只点点头,抽出重剑,只身迎向秽怪。
剑客后退一步,退至施乌身后。他明明已杀了这秽怪,它却仍是现在这般,如此便只一个答案,这秽怪是死的......不过,这正是剑客所期盼的,他跟随施乌行走只为这时,他正要看施乌的剑。
在众人的注视中,施乌不急不慢地持剑走向秽怪,他在这将夜的时分高声道:“我知道你,我明晓你,我了然你,你的存在,你的出现,你的徘徊,所有,已在那个疯女人的笑声中有了答案。”
秽怪动作急驰如风,几乎无法被看见,可施乌随手一挡,借它之力切断它的肢体,那断裂的肢体失了束缚,飞向施乌身后、众人身前。新的肢体骤然而生,仿佛从来无有断肢的过去,那秽怪动作连贯如水,虽不见可寻招式,但尽尽身躯特点。
只是这种种野兽的招式,尽在施乌预料之中,尽被施乌化作对它己身的伤害。
那秽怪动作愈是猛烈,施乌的应对愈是简单,以至此后,施乌竟是站立原地。
随一次将剑竖起破开秽怪的身躯,施乌开口道:“你是我,你是何以全,你是陆扫晴,你是......”
一瞬的失神,施乌已站立于城中。这城不见破败,人声鼎沸,是不曾遭受侵袭之时。施乌毫不在意,继续道:“......九,你是秽子,所以你从我们中出现,所以你将声音传向我们。”
施乌的怪声调引来众人的注意,施乌毫不在意,幻惑之眼穿越这幻觉,望见秽怪真身:“你已将你的过去告诉我,你已将你的所知、你的技艺告诉我......”
重剑在施乌手中运转如风,随手斩下秽怪的一肢,在这幻觉中亦斩下围观者之一的头颅,随一声爆沸般的惊叫,众人散去。施乌渐渐的笑了,继续道:“以那声音,以那画面。你早就死了,在那个夜晚,在那个屠杀中,屠杀者的招数正是你所知晓的技巧,被屠杀者正是你的存在。”
笑声似乎不曾从施乌口中传出,如小弟一般追着施乌的行动,施乌便逼向那秽怪,一招一式无有存杀之心,只为废除这秽怪,在那幻觉中,施乌的每一剑亦取走一条性命。
血腥如蜜,滋润施乌的笑容,亦如冰,麻痹施乌对甜味的感受。当施乌觉知不对,他已站在火场中,那秽怪已不再存有生机,倒在地上。
“你就是众人失去的希望,你就是众人应有的绝望。”
施乌望向四周,满城尽是火焰,满地皆是尸体。
施乌睁开眼睛,仿佛只是一梦,向身后众人说道:“走了,找块安静整洁的地方准备扎营。”
这秽怪奇怪,生性奇怪,它竟然无趁施乌狂喜之时偷袭,这明是攻击的好时机,然而它便在这暮吞夕阳的时刻等待施乌的笑声止歇;它的相貌奇怪,通体如人之肌肤那般黄亮、关节处微微透红,却也阴藏死一般的蜡黄,无需细看,肌肤之下,难以辨清数量的头颅似鱼缸内的游鱼移动,头颅各有表情,正是那些为音描形象的死者,他们的死亡仍继续在这秽怪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