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楞说:“是日本人吗?”大爷点点头道:“那年夏天正是夏收的时间,我们刚把粮食收进粮囤,保长带着日本人挨家搜查翻粮食,把粮食一点不留全拿走,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我跪在地上求日本军官给留点口粮。可是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哪听得进去,一枪托砸在我的腿上,根本不让我说话。
眼看着收回来的粮食让人拉走,当时那个心里是啥滋味,你能体会到吗?”大爷颤抖着双手搓着一坨烟丝往烟袋锅里,用大拇指按了一下,对着炉子点着火吸了两口说:“家里没了吃的,我爹娘没办法去了我弟弟家,老大背着行李卷去外边讨生活,两个大点的闺女经人说媒嫁给了外村,仨小的两儿一女跟着我们去逃荒要饭。
我们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逃荒的人,饿殍遍野。也不能回家,回家就得饿死。我们只好朝着中城方向去要饭。还好,那里的乡亲淳朴善良,多方接济帮助我们度过了难关,于是我们便在中城安顿下来,租地,给人家当佣人、帮工养活我们这一家人。眼看二儿子一天天长大,不能荒废了便让他去跟着常计白铁铺去学徒,主要就是敲敲打打的做一些白铁工的活,不管咋说学点手艺能糊口啊,就这样老二算是给人家了。”
阿尔斯楞说:“学成了就能帮家里赚点钱了。”大爷说:“哪有那么容易呀,首先要在师傅家学习三年,学习这三年你要帮着师傅家干活,师傅家全部的活都是你干,学手艺要靠自己心灵手巧,学手艺都是偷来的不是师傅教出来的。
师傅从来不会专门教你,都是你看着师傅怎么做,你就跟着做,做的不好浪费了原材料师傅还要打。学徒的三年中,聪明的孩子一看就会,笨的孩子教都教不会的师傅就打,打都学不会的,师傅只好退回去。
好学徒用心看师傅的手法,揣摩师傅的技巧,用不了三年把手艺就学到手了。你学会了也是给师傅干,不会在三年没满的时候让你出师,必须学够三年。三年学够了还要跟着师傅干三年活,三年活干满了,自立门户后,逢年过节,师父、师母的生日,还要孝敬师傅师母给买孝敬礼物。学门手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尔斯楞听了大爷的诉说,心里也激起了一层火说:“这年头老百姓吃个饭就那么难,我也是被日本兵逼的走投无路,大儿子被打死了,我逃跑出去当了兵打鬼子,在部队出生入死,几次都差点死了。
一次,我们班几个战士掩护一个女电报员突围,被日本兵团团围住突不出去,他们让我穿上那个女电报员的衣服,我这么大个子怎么穿的上,我穿了一件类似那个女电报员的衣服颜色,看着相似的颜色,我在黑夜突冲出去,日本兵朝我这边追来,那个女电报员解救了,可是,日本兵追着我不放,子弹在满头上乱飞,最后跑到一个悬崖上,我无路可逃跳下了悬崖,谁知被一棵树挂住了,没有死了,一个砍柴的老乡,用他的绳子把我解救上来。
当年,我家的牛羊有上千只,还有马和骆驼,被日本兵杀的不剩几只了,我也是忍无可忍,实在忍受不了才杀死那两个士兵。他们抓了我儿子要挟我去找那两个士兵,我为了让我儿子逃跑,把士兵打倒,可是我错了,我一个人怎能斗过那么多人,我儿子没跑多远就被他们打死了,我愤怒之下逃走了,到晚上才回来给我儿子收尸,一气之下我当了兵,打日本鬼子报仇。”
大爷家的炉子对着火炕,下面的烟道经过火炕顺着烟道走出去。炉子上可以做饭烧水,同时,把炕烧得热乎乎的,阿尔斯楞来到大爷家后,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也不拘束了,起来自己倒了一碗水,喝着,大爷开始讲述大儿子的事道:“我大儿子出去没两年就跑回来了,他在一个煤矿里给人挖煤,挖了两年煤,一分钱没挣着,差点砸死在煤矿,吓得跑回来了。
后来,知道我们到中城了,他也来到中城。他不像老二,他岁数大了学不了徒啦,娶媳妇又没钱,正好赶上招兵,老大就招兵走了。走的时候家里也没啥给他的,靠他自己闯去吧,能闯出啥样是啥样,家里也没管,也管不了。
四年后部队来人啦,送来一张纸,说是阵、阵亡通知书。就发给这么一张纸,人就没啦。我老婆子哭的不行,我说,你哭管啥用啊,人都没啦。小儿子知道他哥没啦,非要报名参军说是给他哥报仇,我们全家都不同意,小儿子有主意,自己偷着报名参军啦,跟着部队跑啦,我们都不知道,几天不见人了找也找不见,才想着是不是当兵走啦。老婆子心里不痛快,老是想儿子,想了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后来发现胳膊上长了个东西,老是不下去,疙瘩越来越大,串到内脏去了,肚子里的病越来越重,家里只有我和小闺女伺候着她,我还要给地主干活种地,她有病没钱治,越挺越重,没过三年挺不过去,死啦。她一死屋里就剩我和小闺女,俺爷俩相依为命,老二出师后自己开白铁铺,能维持这个家,也该娶媳妇了。
经人介绍跟同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生了一儿一女,谁知道是我命不好还是咋地,老二那天晚上干活到半夜才收工,回家走到半路被人杀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杀的,连凶手都找不到。警察局也不知道是被谁杀的,就这样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