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灰鹞子

据那人所说,刨出来以后,他就赶紧把随身携带的饮用水全部泼在了蒙细的身上给它降温,同时还一直给它灌水喝。

然而那狗,却已是气衰力竭,油尽灯枯了,任凭他薅着头发想尽了办法,却依旧无能为力。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狗喘着粗气炸肺而亡,死在了荒山上。

……

这就是蒙细这种狗,先天所存在的基因问题。

这玩意儿凶则凶矣,但也是真容易上头啊!

胡大海没有选择去和黑狼强行对抗,而是顺着黑狼的心思,跟在它后头,往荆棘丛里钻。

不过他手里的狗链子倒是攥的死死的。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的紧。

黑狼这家伙待会儿要是过于兴奋的话,他就是拼着受伤,也得把这家伙给生拉硬拽回来!

毕竟白麂子不是凡物。

他不敢,也不可能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去赌黑狼见到猎物以后的脾气到底暴不暴。

……

越往里走,黑狼就表现的越兴奋,牟着劲儿一直跑在最前头。

那身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块儿都在跟着一起抖动,看起来好似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挣脱链子的束缚,直接飞奔到目标身边儿。

胡大海也是仔细的观察着周围。

黑狼这个反应,就说明猎物已经在周围不远处了。

“应该就是那只白麂子了吧......”

“千万得是活的啊......”

胡大海暗暗祈祷,同时在心中不停的宽慰自己,别去胡思乱想。

这儿毕竟是麂子的兽道,一般是不会有别的动物经过这里的,否则那白麂子绝对不可能挑选这里做为回家的道路。

但不知为何,黑狼表现的越是兴奋,他的心里就越发的没底。

这只白麂子要是死了的话,那他这几天为了将其活捉所做的所有准备,可就全都白费了。

到时候他真的会郁闷死~

……

忐忑不安之间,黑狼就已经带着胡大海和瘦子二人,深入到了荆棘丛里头。

然而到达了下铁丝套的位置时,胡大海却懵逼了。

打眼望过去,那铁丝套根本没套着任何活物,依旧保持着之前他离开时摆放的模样。

而且别说铁丝套了,就连铁丝套下头的放着的新鲜苞米,都没有一颗,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胡大海环顾四周,愕然不已。

由于和所思所料相差甚远,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茫然无措的呆愣在了原地。

他想过麂子可能会被铁丝套活捉。

或是身体的哪部分在挣扎的时候掰断掉了。

亦或者小家伙被铁丝套勒住了脖子,早就已经窒息而亡。

这些情况在过来的路上他都有考虑到过。

但他唯独没想过,这铁丝套底下,根本没有任何活物来过......

胡大海迟疑的看向一旁的黑狼。

难不成是自家狗子发挥失误了?

可不应该啊!

黑狼的表现,那绝对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以后,才会出现的狩猎欲望反应啊......

什么情况?

然而就在胡大海疑惑不解的时候,黑狼却只是在铁丝套周围停顿了一下。

嗅了几嗅后,这货就兴奋的甩着尾巴,毫不留恋的继续往更深处的荆棘丛里一路钻去了。

“这到底啥情况?”

饶是胡大海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这时候也是懵逼住了。

这是麂子的兽道啊,一般是不会有别的野生动物从这里经过的。

黑狼如果真的发现了猎物,那就只可能是那只小白麂子,没有其他任何别的可能。

但那铁丝套看起来却根本碰都没被碰过一下。

这说明从他布下钢丝套、洒了新鲜苞米以后,那只小白麂子根本就没来过这儿。

那黑狼究竟发现了个啥玩意儿?

胡大海百思不得其解。

和瘦子对视一眼,俩人就极有默契的默不作声跟在了黑狼的身后。

……

随着黑狼越来越深入,周围的荆棘丛也越发剌刺人了。

白麂子活动的这片山坳子是个背阴面儿,基本上很少能见着太阳。

这种环境可长不了普通的植物,只有类似荆棘杈子之类的针刺植物才能生存下来。

走了还没两分钟,瘦子就被周围密密麻麻的尖刺儿给扎的实在受不了了,一个劲儿的搁后头直龇牙咧嘴。

胡大海倒是无所谓。

这个环境,比起当初在兔子山流沙坡,深入那密密麻麻的针刺林里头,去猎杀吃人豹时的环境,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他现在就是好奇。

黑狼隔了那么老远,到底是发现了个什么东西,能让它这么的激动!

秃顶子山山坳子里的荆棘丛,和兔子山的针刺树不一样,这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针刺树是林区人儿根据这玩意儿的外貌特征起的诨名。

这玩意儿不仅树枝上长满了手指骨那么长的黑刺,就连树皮、树关节上,也一样长着这东西。

而且比树枝上的更黑、更粗、更长、更尖!

一不小心被捅进去,能疼的人直冒冷汗。

这东西的学名叫皂荚树、猪牙皂,据说是能长到十来米高,不过胡大海长这么大,两世为人,并没有见过那的大的。

针刺树在山脚附近,紧挨人烟的地方是活不下来的。

因为这玩意儿的嫩叶子巨好吃,洗干净用水一焯,直接伴着吃,又香又下饭。

在胡大海这个肉食主义者这里,那是能和香椿树芽媲美的极品美味,是他为数不多爱吃、且能入得了眼的素菜之一。

二嫂王桂花最喜欢上完地回来的时候,顺路撇上点儿这玩意儿,说是用来卤鸡蛋奇香无比。

不过这东西也就刚抽条,还是嫩芽状态的时候能吃。

长老了再去吃,就变的发苦发涩麻舌头了,跟时间放长了的冬笋一个味儿。

再就是老人们都说这东西长大了以后有微毒性,吃多了不长个儿。

安全起见,一般这玩意儿一旦被人瞅见,等待它的命运,不是被顺手砍了拿回去当柴烧,就是埋地里淤肥了。

因此在这个年代,皂荚树这种传播能力、生长能力都很强的植物反而并不常见。

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或者直接是长满了一整片山的针刺林。

而东北的荆棘,则指的是荆条和棘刺。

荆棘其实是混生在一起的两种植物,最多只能长到人膝盖那么高。

这玩意儿虽然长不大,但长势特别快,对环境要求还不高。

稍微一不管,就能长满老大一片儿荒地,而且一长就是老大一片,密密麻麻的,成为东北人口中的荆棘窝子。

好在这东西倒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玩意儿。

秃顶子屯儿的人盖房子,都会拿上镰刀进山砍上些这荆棘丛,然后大捆大捆的往家里头背。

等到盖完房子建篱笆墙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通通缠绕在篱笆墙上,就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

可惜后来水泥普及后,这玩意儿的功能就被碎瓶子、碎玻璃渣子、碎啤酒瓶儿片子给取代了。

现在黑狼在刨的,就是这玩意儿。

而胡大海刚刚扫了好几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生长的荆棘窝子,实在是太过密集了!

那密集程度,看起来比别的地方的还要高上很多倍。

甚至给了胡大海一种他是在后世绿化带里的灌木丛中行走的错觉。

这种密度的荆棘窝子,就是再给胡大海加上两对儿天眼,一眼扫过去,他也很难能及时有所发现。

黑狼站在荆棘窝子前,大力刨了几下后,就吃痛的连声嗷嗷叫了起来,忙不迭的赶紧把两只狗爪子从荆棘窝子里收了回来。

虽然它的狗爪子上有厚厚的肉垫保护,但毕竟倒腾的是荆棘窝子,根本架不住上头那些又尖又多的老刺儿。

才挖了没几下,黑狼就被扎的受不了了,嚎叫了几声,眼神都变的清澈了,赶紧就躲到胡大海身后,耷拉着耳朵,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你瞅你蠢的。”

胡大海笑骂了一句,不过还是赶紧蹲下,强行抬起黑狼的俩大前爪,给它里里外外检查了检查,看看没有刺儿留在里头。

万一有刺儿断在它的大爪子里,不及时给它整出来,化了脓的话,那这狗以后可就废了,一辈子都只能瘸着俩前腿走路。

至于检查方法。

也很简单。

胡大海左手紧紧抓住黑狼的前小腿,握死了之后,再伸出右手的食指,在黑狼爪子的大肉垫儿上一块儿一块儿轻轻按压。

每当按到伤口处的时候,黑狼就会下意识的往回抽腿,并同时委屈巴巴的呜呜叫上两声。

检查完后,胡大海才算是放下心来。

这种反应的话,就说明黑狼只是单纯被扎了两下,并没有刺儿断在里头。

不然就他那个力度,以及黑狼的小暴脾气,即使自己不被咬,那至少也是要被黑狼给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的吼上两嗓子的。

“下次干这种事儿的时候动动你那脑瓜子。”

“别跟个傻大憨粗一样。”

胡大海摸了摸黑狼的脑袋,笑骂道。

这事儿要换黑豹来,打死它它都不可能去用自己的爪子去刨荆棘窝子,绝对是乖乖站在那儿,等胡大海这个当主人的过来刨。

检查完黑狼后,胡大海就赶紧招呼瘦子,俩人一起上手,七手八脚的把那紧紧长在一起的荆棘窝子给拆开。

在无法看清的情况下,冒然从荆棘窝子底下往里头摸,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

林区里头的野生动物,要么不带毒,要带,就是那种半个点儿就能送人去见阎王的剧毒。

还是混合毒素的那种。

要是在山里真被啥带毒的东西给咬上两口,那怕是连送去医院抢救的时间都不够。

真跟那网上说的段子似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就近找块儿阴凉的地方躺下,免得自己发臭。

把那荆棘窝子强行拆开以后,胡大海在里头仔仔细细的扒拉了一通。

没过十来秒,他就从里头捏起了一根儿比他巴掌还长的巨大羽毛!

“这啥玩意儿掉的毛?”

“怎么这么大?”

瘦子凑过来,拿手指头量了量,好奇的朝胡大海问道。

胡大海捏在眼前,轻轻转了转。

只是打量了几眼,他在心里就已然已经有了答案。

“不出意外的话。”

“这应该是从猛禽身上掉下来的毛。”

“至于是哪种猛禽,单凭一根儿尾羽,暂时还看不出来。”

胡大海轻声道。

这根儿羽毛又立又直,除了根部是雪白色的以外,其余部分全都是黑色儿的,整体看起来很是挺拔。

这么笔直的长羽毛,自然不可能是绒羽和纤羽。

一眼看过去,他就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是只有北方猛禽身上才独有的,异化过的黑色大尾羽!

尾羽的特征还是很好辨认的。

羽茎强壮,颜色鲜明,粗而笔直。

这是鸟身上用来控制飞行,以及起到求偶作用,吸引异性用的羽毛,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得出来的。

“猛禽?”

“啥玩意儿?”

“你是说老愣儿吗?”

瘦子愣了一下,随即就拍着脑袋立刻反应了过来。

胡大海点点头。

老愣儿,是林区人对老鹰的俗称,通指天上飞着的所有猛禽。

“那感情好啊!”

“这玩意儿可值老鼻子钱了,成天有人儿在乡下收。”

“前段儿时间晚上乘凉的时候听马大爷讲红火,说是曹家镇上个月有人儿在地里头拾了只【巧儿鹰】,卖了七百多嘞!”

瘦子双眼直放光。

【巧儿鹰】,其实就是游隼。

因其飞的又高又快又迅猛,攻击猎物时技巧性极高,很有观赏性,因此才得了这么个外号儿。

“咱不干那种事儿啊。”

“太损阴德,容易生孩子没屁眼儿。”

胡大海摆摆手,制止了瘦子这种不好的想法。

但凡是买卖鹰隼的,十个得有十一个是为了玩儿鹰。

也就是常说的训鹰、熬鹰。

这玩意儿看着挺潇洒,但成功率极低,熬死十只才能训出来一只,对鹰隼类的种群伤害实在是太高了,代价过于惨烈。

更何况老鹰本身,对于生活在白山黑水间的东北人来说,也有着别样的寓意。

……

教训完瘦子后,胡大海就赶紧拉着黑狼,在周围紧锣密鼓的寻找了起来。

老话说得好: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老鹰其实也一样。

胡大海在秃顶子屯儿,都不止一次见到过有老鹰从天上落下来,去院子里叨鸡吃,结果却被肥肥胖胖的老母鸡按在地上暴捶、赶走的场面。

这其实都算是结局比较好的了。

他甚至还见过老大一只成年游隼,被村头一只五彩大公鸡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更是反过来被大公鸡连啄带薅的一屁股压在地上,连毛都被拔掉了一大半的凄惨画面。

鹰这玩意儿在天上那是真厉害,越体重击杀目标都是常事儿。

但只要下了地,有一说一,那是真不咋地。

甚至可以说是拉垮了~

扯的有些远了。

话说回来。

对于猛禽来讲,尾羽这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随意脱落的。

除非是受了伤,或者是被天敌追击,猛禽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性,应激了以后,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像鹰这种常年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生物,一旦落了地,那一时半会儿就不大可能飞得起来了。

这根尾羽既然落在了这里,那就说明它的主人,一定跑不远!

胡大海甚至可以直接断言,这只鹰就在自己的附近!

而且就躲在周围的某处荆棘窝子底下!

但知道归知道,想要捉到这玩意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首先就是这里的荆棘窝子实在是太过密集了,搜索难度极大。

再者那鹰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乖乖的待在原地等你找到它。

胡大海目光如炬,仔仔细细的扫视着每一株荆棘丛,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鹰和鸟一样。

受了伤,或者遭到天敌的攻击,实在是摆脱不了,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它们就会选择落在地上,往茂密的灌木丛、荆棘丛里头使劲儿钻。

一是这些地方可以有效阻止敌人攻击和搜索。

二就是凭借地理地形优势,既可以保护自身的安全,同时还可以展开绝地反攻。

三则是天敌离开后,它们还可以直接躲在灌木丛里头,一边儿休息一边儿恢复体力,等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这对于所有鸟类来说,都是下意识就会使用出来的生存技巧。

而现在,这根尾羽的主人,一定正躲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观察着他们。

胡大海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家伙这会儿肯定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只有脑袋和眼睛,在敏锐的跟随着他们走动的方向来回转动。

如果自己这二人一狗没有靠近的话,那它就不会发出任何响动,也不会有其他的动作。

但如果自己做出靠近的行为,那它就必定会疯狂的往荆棘窝子的更深处去钻。

胡大海停下手上的动作,擦了把汗,直起腰来。

在山风的助力下,就这种效率低下的找法儿,怕是到了天黑,都不一定能将这根黑色尾羽的主人给找出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胡大海顿时就计上心来。

“瘦子!”

“跟我一起,把裤腿儿扎紧喽,照着这些荆棘窝子给我使劲儿踹!”

“注意哈,踹荆棘窝子的冠子就行!别给一脚直接踹到底儿!”

“主要是要把声势动静造大点儿!”

胡大海撸起袖子沉声道。

瘦子点点头,也是瞬间就明白了胡大海的意思。

野生动物这玩意儿不傻,有时候还很滑头,但它们也绝对没聪明到能和人斗智斗勇的程度。

就比如这只躲藏起来的大鸟。

你要是跟它来文的,一点儿一点儿慢慢搜,那它可就要跟你动脑筋了。

你进它退,你搜它藏,永远也别想在如此茂密的荆棘窝子里捉到它。

但你要是上武的,照着周围一通乱干,那它就会被你这种不讲武德的行为给吓到,至低也是个应激的水平。

鸟儿一应激,那可就好抓的多了!

“行哥!”

“不用你动手,你搁旁边儿看着,让我来就成!”

瘦子嘿嘿一笑,抬起腿,照着周围的荆棘窝冠子就是无情一脚。

搜了这么久,他的心里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巴不得赶紧这么发泄发泄。

“唰啦!”

随着瘦子这势大力沉的一脚下去,周围的一大圈儿荆棘窝子,顷刻间就都被它给扫的东倒西歪的。

更有甚者,直接就被他这一脚给连根带土的踹飞了出去。

“啊~”

“爽~”

一脚踹完,瘦子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抹奇异的满足之色。

上过山的娃儿都知道,照着周围的干枯庄稼狠狠踹上一脚,那滋味儿能有多爽。

踹荆棘窝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靠!”

“他奶奶个腿儿的!”

“劲儿用大了,给我回力踹开线了!”

这一脚刚发泄出去,爽劲儿还没过去,瘦子就突然惨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臭脚丫子干嚎了起来。

这回力鞋,是他婶子过年的时候送给他的,平时他都舍不得穿。

今儿个是为了去胡大海家训练才特意穿的,想着跑圈儿的时候能省力点儿。

结果上山前忘了给换下来了。

这下好了,新鞋子还没多穿上两回,就被他给一脚干废了~

“别嚎了。”

“你踹的时候下脚轻点儿。”

“这玩意儿又不贵,改天抽空我多买两对儿送你。”

胡大海眼角一跳,没好气的道。

他倒不是嫌瘦子矫情、屁事儿多。

主要他是怕这混蛋玩意儿脚下没轻没重的,万一踢到那躲在暗处的大鸟,给它一脚踢死了可就不妙了。

“真的?”

瘦子抬起头,一脸的不信。

回力篮球鞋的价格可不便宜,要足足十五块,还得有鞋票才能买到。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对于一个普通农村家庭来说,十五块,都够一家五口饱饱的吃上一个月了。

“我能差你那仨瓜俩枣的?”

胡大海翻了个白眼,不愿多做解释,只示意瘦子别搁这儿磨磨蹭蹭的,赶紧去扒拉荆棘窝子,他好和黑狼尽快把那躲藏起来的家伙给捉住。

再搁这儿浪费时间,那鸟儿怕不是都要跑回它姥姥家去了。

“好嘞哥!”

瘦子闻言,精神顿时就是一震,也不干嚎了,兴冲冲的就对着周围一顿猛踹。

……

然而好一通收拾下来,荆棘窝子都被他们给踩平了老大一圈儿,但那隐藏起来的猛禽依旧没有现身。

瘦子擦了擦汗,有些无奈的看向胡大海。

“哥,那家伙是不是已经跑了?”

“这都找这么老大一圈儿了,完全妹有啊!”

“会不会是黑狼给整错了?”

到了这时候,别说瘦子了,就是胡大海自己,都开始对黑狼以及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照理来说,不管是麻雀还是老鹰,甭管是胆儿大还是胆儿小,只要它还是鸟,受到这种程度的惊吓,那它就必定会应激。

而且是一定会被瘦子的巨大动静给吓的惊慌失措,夺路而逃的。

这属于是鸟的本性,天生就易受惊,易害怕,不是种类和性格能够改变的。

然而这只鸟却不一样,至始至终都不见其出来。

“难不成真是我想错了?”

胡大海挠挠头,有些怀疑人生了。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随着瘦子漫不经心的又是一脚下去,一声尖锐、凄厉、宕长,而又十分刺耳的戾哮声,就在荒凉空旷的山坳子里骤然响起!

“唎!”

那鹰啸声极长,十分的凄厉,听上去和杀猪时发出的惨叫极其相像,同时又十分类似人类捏着烟嗓制造出来的嘶嚎声。

胡大海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觉得双耳一阵不适,浑身上下,下意识的就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更是瞬间就起了满满一胳膊肘子!

可不是他怂。

这是人类从上古时代所遗传下来的基因决定的,是人体天生的自我保护机制在示警。

人类在遭遇到大型野生动物的时候,通常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比如听到熊吼虎咆,就会下意识的腿麻脚软、遍体生寒,跟这其实都是同一个道理。

瘦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雪白夹灰的身影,呼扇着巨大的黑色翅膀,眨眼之间便如闪电一般,无比凌厉的从荆棘窝子里飞蹿了出来,直勾勾的就奔着瘦子的那对招子掏了过去!

那速度快的,饶是胡大海这个老猎人,都完全没能看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能根据经验勉强判断得出,这是只身高最起码也有三十多厘米,翼翅绝对接近一米长的超级大鹰!

“小心!”

胡大海大喝一声,电光火石间一把抓住瘦子的胳膊,而后朝后猛的用力一拽!

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斤多斤的瘦子,当即就被他这猛然爆发出的力量拽的一个趔趄,惊叫一声,险些一屁股给摔倒在地上。

而那呼啸而来的大鹰,那对闪烁着寒芒的锋利爪子,此时正堪堪擦着瘦子的半袖疾驰而过!

“呲啦!”

瘦子身上的“的确良”半袖,当即便滋啦一声应声而破,被那大鹰给轻而易举的划拉出了老大一条口子!

“我靠!”

瘦子往地上一瘫,脸色惨白,张皇失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冷汗瞬间就流了出来。

要不是胡大海在紧急关头从后边儿拉了他一把,这会儿被那老鹰给抓破的,可就不是衣服,而是他的眼睛了!

“好厉害的鹰!”

胡大海也在心里暗喝了一声。

这只鹰蹲荆棘窝子里半天不出来,原来不是害怕,而是在这儿等着他们!

得亏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儿,一直在旁边儿盯着,没有选择去和瘦子兵分两路、分工作业。

不然就瘦子这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的性格,这会儿怕不是已经遭了这老鹰的毒手了!

“扁毛畜牲!”

“还特么怪凶的!”

胡大海往手里吐了口唾沫,一把扯过怀里的五六半,目露冷厉之色。

他原本并无意伤害这只老鹰,单纯只是想看看它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如果受了伤的话,就先把它捉住,抱回去养上几天,等伤好了再重新放归山林。

毕竟后世对猛禽的保护宣传已经深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但这家伙要是敬酒不吃吃料酒,敢转头跟他比划的话,那他也不介意自己的卧室里,多上一具难得一见的生物标本!

胡大海的目光寒的吓人。

那大鹰从荆棘窝子里飞扑出来,一击未中后,就张着翅膀在胡大海和瘦子的脑袋上方打起了旋转,来回飞个不停。

凄厉而又恐怖的唳叫声更是声声不绝,如魔音一般,在荒凉的山坳子里回荡不休。

胡大海面色发寒,悄然举起五六半。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一般,早在举起枪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牢牢锁定住了天空中这只大鹰的飞行轨迹!

若是在山林里头,树木繁茂,杂草丛生之处,胡大海可能还会稍有顾忌,担心一枪打不中。

但这可是在天上!

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把头上盘旋着的那只大鹰给打下来!

胡大海把右手食指扣在五六半的扳机处,目光无比的自信。

对于他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低打高,比打鸟更简单了。

这玩意儿恰恰是他最擅长的方面!

当初在秃顶子河打野鸭子的时候,他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从成百上千只漫天飞舞的野鸭子群里,把其中最大、最肥的那只给无比精准的一枪打落下来。

打这个孤身只影,体型还这么老大的家伙,只会更简单!

胡大海面无表情的微微咧嘴,目光冷厉如刀。

毕竟在这个年代,保护大型野生猛禽的法律还没出台,打了,那也就打了!

没人儿会去在意,也没人儿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说不定看着了,还会夸他枪法棒、打得好呢~

……

然而就在胡大海的五六半枪口微微移动,准备扣下扳机时,那天上盘旋着的大鹰,却忽的凄厉哀鸣一声。

随即就开始失去平衡,歪歪曲曲的在天上使劲儿扑腾起了翅膀。

在胡大海疑惑的目光中,这家伙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在空中连着打了几个弯儿。

而后如同喝多了一般,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方式,扑通一声,脑袋朝下笔直笔直的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嘶~”

胡大海和瘦子异口同声的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下摔的那真叫一个瓷实,光是看着,他俩都替那老鹰觉得头皮疼。

好在这一下虽然把那老鹰给摔的五迷三道的,摇摇晃晃,挣扎了老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但好歹是没当场摔死,搁地上扑腾了好一阵子后,那老鹰总是勉勉强强爬了起来,眼睛警惕的看向胡大海和瘦子二人。

“脾气这么臭,命倒是还怪硬的。”

胡大海收起五六半,好笑的喝骂了一声。

对于鸟类来说,脖子,那是它们身上最脆弱,最致命的地方。

甭管多聪明、或是多厉害的鸟,只要崴了脖子,那基本上都不可能活得下来的。

就连身体强壮、生命力顽强如喜鹊的大型鸟类,一头撞在透明玻璃上,但是稍微扭到点儿脖子,那都照样活不过一时三刻。

就是这么致命。

当然,夜猫子除外,那玩意儿根本就没有脖子,卡BUG了属于是。

这就是胡大海为什么会感叹这家伙命硬的原因。

一般来说,从这么高的半空中头朝下直栽下来,不死也要丢下大半条命的。

这家伙却只是摔了个头晕。

只能说这货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都没伤到脖子~

……

瘦子原本其实是很生气的。

这趟上山,他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

先是昂贵的回力球鞋被踹开了线,后是“的确良”半袖被挠了个大口子。

再后来,更是连他自己都险些被老鹰给掏掉眼珠子。

然而正当他气急败坏的准备走上前,捉住那老鹰给它狠狠来上俩电炮儿,以泄心头之恨时。

瘦子却忽的又怔住了。

找了这么久,直到这时,他方才第一次看清楚这只老鹰的庐山真面目。

就在他不远处,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

那是只三十多,快接近四十厘米高,头、胸通体雪白,喙为黑,目为红的奇异老鹰。

那老鹰站在地方一动不动,仿若刀雕玉琢一般,正极为冷峻的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就这一眼望过去,瘦子的眼睛就不舍得移开了。

“唳!”

那老鹰嘶鸣一声,双翼微微张开。

可以清晰看到,它的翅膀上半面为干净的漆黑夹灰色,但下半面,却是大片白的甚至都有些晃眼睛的素洁绒羽。

而在尾巴的尾羽处,却又沾染着一抹令人触目惊心的鲜红。

在这几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颜色搭配下;

那老鹰站在地上,竟然给人一种流光溢彩,通透明亮,圣洁不可亵渎,又凛然不可侵犯的奇异错觉。

就差把美、强、惨这三个字给刻在脸上了。

“我靠......”

“这老鹰......好美......”

“大海哥,这是不是就是咱小时候故事里听的那什么......海东青?”

瘦子头都不回的喃喃朝胡大海问道。

这会儿再看他的脸上,那哪儿还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之意。

反而是大气都不敢喘的屏着呼吸,生怕惊吓到地上那宛若精灵一般的雪白生物。

“不是。”

“海东青是海东青。”

“你眼前的这个,叫黑翅鸢,也就是猎人们嘴里常说的灰鹞子。”

胡大海捏着那根黑色尾羽转了转,沉声回答道。

海东青,指的是矛隼。

那玩意儿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别说胡大海了,就是整个秃顶子屯儿往上翻三代,都不一定有人亲眼见过。

那是真正只活在人们口中的神鸟。

“哦~”

“原来这个就是灰鹞子啊!”

瘦子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东西不是传说中的海东青就感到失望,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

无他。

只因灰鹞子这玩意儿,在林区人眼里,那是吉祥鸟的象征!

但凡野生鹰类,除了有数的几种以外,其它的,大都对人类避之不及。

你害怕它,它特么更害怕你。

有限的接触,就是老鹰实在找不到猎物,饿得不行了,下山来农家小院儿里偷鸡吃。

这可不是后世,你就吃上个十只八只的,那也没人儿跟你计较。

人养鸡的还巴不得你多吃点儿,最好是吃饱了以后再顺便吓死几只。

临走时,那更是恨不得再多给你塞两只,打包回去当宵夜慢慢儿吃。

你祸害的越多,人家得到的赔偿、补贴就越多嘞。

但这个年代可没这种好政策。

老鹰只需要偷吃掉一只鸡,就能让一个农村家庭的生活质量严重下降,甚至会影响到壮劳力第二天的精神头儿。

这种事儿都不用发生多少,只需要两三次,村民们对野生的鹰类的印象就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有了“扁毛畜生”这么个不好听的外号。

但灰鹞子除外!

和其他的鹰、隼不一样。

正常身体健康的灰鹞子,它不仅不害怕人类,相反的,它还贼拉愿意往人多的地方跑。

这主要是由它自身的生活习性所决定的。

灰鹞子以昆虫、爬行动物、小体型鸟类等为食,食物种类很杂。

但那些一般都是食物短缺的时候才会去吃的东西。

灰鹞子最中意的,那还得是又大又肥的灰老鼠。

尤其是农村院子里那种走街窜巷,连猫都不敢惹的究极完全体、超大体型的大灰老鼠。

也就是臭名昭著的褐家鼠。

褐家鼠,一般也被东北人喊作沟子鼠,粪老鼠。

从它们的外号上,你就能看出这家伙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了。

没错,就是你想的......

别的地方不知道,那个反正在林区这块儿,基本上家家户户的旱厕底下,那都蹲着只油光水滑的粪老鼠,以及一只屎黄色的大癞蛤蟆。

没这俩哼哈二将陪着你拉屎,那你的童年那都是不完整的~

像这种粪老鼠,最大能长到连着尾巴,比人的半条胳膊还长的长度,走在路上莫说猫了,就是人,碰见了那也怵得慌。

也就狗子和灰鹞子这俩爱堵着这玩意儿杀,还乐此不疲的那种。

绝对是名副其实的“食鼠狂魔”~

这时候就有人要问了:不是都说北方的老鼠特别小,还没手指头长吗?

这就是非常典型的以偏概全了。

在东北,老鼠的体型比较极端,要么特别大,要么特别小,中体型的反而不常见。

一般来说,小体型的小家鼠通常都活跃在城市里,而大体型的粪老鼠,只有在农村才能见到。

至于中体型的黄胸鼠,那基本上是过不了冬的,一到冬天就一茬一茬的死,根本挨不住东北这零下几十度的极寒天气。

只有再往中原方向走走,到了山西、山东,河南、河北的地界上,这玩意儿才会逐渐多起来。

像林区这里,就是粪老鼠居多,体型一个赛一个的大。

而且不是大的一星半点儿,是远超同类的那种超巨大体型儿~

反正胡大海两世为人,走南闯北,是没见过比林区粪老鼠体型还大的褐家鼠了。

据屯儿里的老人们说,鼠就仗着体格子,咬着大田鼠的颈皮子强上。

大田鼠要么被活生生咬林区的粪老鼠,一发情了就往山上跑,专找那地里头的大田鼠交配。

大田鼠要是不从,粪老死,要么就只能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服软屈从。

最后生下来的崽子,那也是各顶各的大个儿,长的又快体格子又好,一旦活到成年,就敢跳出来,光天化日的去跟老花猫子去斗!

一点不带怵的那种!

当然,这种事儿到底有没有发过,胡大海也无从考证。

只能说和野史是一个性质的,不一定保真,但绝对够野~

当然,小家鼠也是有的。

不过那玩意儿一般都只在天花板上,很少下来。

胡大海小时候一到晚上,就能听到天花板上扑通扑通的响。

当时家里睡的是大通铺,二哥李虎就吓唬他说那是女鬼搁上边儿趴着呢,就等着他睡着了以后飘下来挖他的眼珠子吃。

当时着实给他吓够呛,一直都不敢早睡。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偶然间抬头,就着月光,看到了一只比他小拇指头大不了多少,圆溜溜,毛绒绒的小老鼠,正趴在天花板上静静的看着他。

从那以后,胡大海才知道成天晚上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话说回来。

灰鹞子爱吃的大老鼠,那只有人居住的地方才多。

它来抓这玩意儿吃,那就避免不了和人近距离接触、看到。

那人看到灰鹞子抓老鼠吃,自然是赞不绝口的。

再加上东北地区特有的鹰文化,这一来二去的,灰鹞子也就搏了个吉祥鸟的存在。

再者就是这玩意儿本身的性格吧,也是真够大条的。

一般的鹰、隼,平时就对人类唯恐避之而不及。

到了繁殖季节,那更是神经高度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神经兮兮的开始无差别攻击,恨不得把巢穴周围所有突然出现的目标都给通通摧毁掉。

但灰鹞子就不一样了。

这玩意即使是在最敏感的繁殖期,也依旧会把自己的巢穴筑在离人类居住地极近的地方。

其中胆大一些的,甚至敢把窝子直接做在人家的烟铳子顶上头,整个育雏期都不会搬家。

胆子就是这么大。

最关键的是,它是真不怕人啊!

而且它甚至对人还挺温和!

胡大海在后世的时候就看过这么一则新闻,说是有电工去修输电塔。

挪上头还有崽子的灰鹞子窝时,那一对儿灰鹞子竟然完全没表现出任何攻击性来,乖乖的就跟着电工挪去了新家。

而且得到了电工给的食物后,那俩货甚至还表现的非常高兴,完全没有一丝自己崽子被人带走后该有的紧张和不适感。

当时那视频出来后,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完全颠覆掉了人们固有印象里鹰、隼的冷酷形象。

当时在网络上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说这玩意儿纯纯就是鹰中哈士奇~

……

而自己和瘦子面前这只灰鹞子之所以这么具有攻击性。

是因为它一是已经受伤了,尾羽上凝固着老大一块儿血,此时正处于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应激状态中。

再就是此前瘦子找它时造出来的动静太大,把这只本就害怕到不行的灰鹞子给彻底吓到了,这才导致它做出了攻击人的动作。

若要放在平时,像灰鹞子这种性格较为稳定的鸟,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救它,它又躲着不肯出来,那就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许是察觉到了瘦子之前的敌意。

那灰鹞子站在地上,挣扎着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呼扇了好一阵子翅膀,惨嚎着又重新飞了起来。

说是飞,其实已经和滑翔没什么区别了。

还没飞出去半米远,那灰鹞子的身体就开始大幅度失衡了,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它只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勉强落在了一团荆棘窝子上。

“唳!”

那灰鹞子胸口剧烈起伏,嘶鸣一声,叫声十分悲怆,漆黑的眼珠里除了警惕,还带着浓浓的恐惧、绝望之意。

就连那雪白的身体,都因为极度害怕,而在哟只不停的小幅度颤抖着。

“不是......”

“我长得有那么凶吗?”

“能把它吓成这样?”

瘦子指了指自己的脸,扭过头来一脸无语的道。

胡大海顿时一乐。

说实话,就瘦子这快一米九的糙大汉子,往跟前儿一站,跟座铁塔似的,人都觉得压力大。

更别说这个和老母鸡差不多大小的灰鹞子了。

“要听实话吗?”

胡大海憋着笑揶揄道。

“额......”

“不用了。”

瘦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瞅胡大海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憋好屁,果断就当场拒绝了。

“不想听的话,就把你衣领子那块儿的布条子扯下来给我用用。”

胡大海指了指瘦子的胸口,笑道:“虽然是的确良的,扯了怪可惜的,但你这不是已经被挠扯烂了么~”

“正好借我用用~”

胡大海笑眯眯的道。

“回去缝缝还能穿的......”

“这要是回去的时候被我妈给看见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瘦子瓮声瓮气的道,心里颇有些不情愿。

嘴上这么说,但他手里可没停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衣服脱了下来,嗤啦一声,把带领口的布条子扯下来,递给了胡大海。

“那不至于。”

“你妈又不是我妈那种性格,真不至于那么虎。”

“再说你小子这大体格子多抗揍,你妈哪儿打得动你~”

“打你她都嫌手疼~”

胡大海笑嘻嘻的接过布条子。

瘦子说这种话倒不是他真有多不愿意,他手上的动作胡大海可看的清楚,那可不带一丁点儿犹豫的。

主要是在这个时代,没人儿会这么奢侈。

别说这会儿了。

就是到了九十年代末,农村人儿那也照样舍不得把一件儿刚划拉了个口子的衣服就给丢掉的。

都是缝缝补补接着穿,穿不下了再拿给亲戚家的小孩儿穿。

直到洗的掉色儿掉光了,实在是穿不出去了,才会拿去当抹布用。

最后是抹布、墩布啥的都用不上了,那这件儿衣服,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了。

别人不知道,但胡大海自己,上辈子确实是这么过来的。

更何况瘦子身上的的半袖儿,那是用“的确良”的料子做成的。

在这个人均大棉布的年代,“的确良”那是极少数人才会穿在身上的东西,绝对属于贵重物品。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是瘦子,那他八成是做不到这样儿的。

“放心吧好兄弟。”

“下午跟哥去乡里,鞋子衣服啥的你要多少哥给你买多少。”

“你既然一门心思的跟着哥学本事学手艺了,那哥还能缺你这仨瓜俩枣的嘛~”

胡大海走上前,拍了拍瘦子的肩膀,十分熟练的就给他画了个大饼。

而后他就拿着瘦子的领口布条子,带着瘦子一起,朝那灰鹞子缓缓走去。

要瘦子的半袖领子,那是为了蒙灰鹞子的眼。

捉鹰、隼这类的猛禽,啥都不去做准备,就这么硬上手去抓,那指定是行不通的。

不仅难抓,还要遭重。

胡大海小时候就曾经在屯子口拣过只不知道为啥飞不起来的夜猫子。

那东西,比现在他面前的这只灰鹞子个子还要小上一点儿。

那时候他啥懂不懂,直接就上手去抓了,结果反而被应激的夜猫子抓的满胳膊都是血口子,跟被人拿刀片划拉了似的,老惨了。

猛禽的爪子、喙不是一般的锋利,所以想要捉住它们,就必须一蒙眼,二握脚。

这两样,同样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胡来。

尤其是这只灰鹞子看样子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所以他俩下手的时候,还要再得小心、注意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胡大海特意要瘦子的领子的原因。

瘦子身上的半袖其他部分都是浅色的,只有领子口周围带着一部分黑色。

而给灰鹞子蒙眼睛,那自然是越黑、越不透光的东西越好。

像后世专门给猛禽设计的鹰眼罩,就全部都是统一的黑色,一点儿不透光。

轻轻一扣一系就能用,相当的方便。

但这个年头可没那玩意儿,而类似功能的道具,也只有在专门的训鹰人手里才有。

所以就只能先委屈一下瘦子了~

……

胡大海把布条子捏在手里,先给瘦子打了个绕后的手势,自己则站在面边儿,不紧不慢的朝那灰鹞子慢慢儿靠近。

瘦子心领神会,蹑手蹑脚的退出去,而后跟个大老鼠似的,弓着背,弯着腰,悄咪咪的往后头绕。

这是胡大海从一篇古文上学来的招式,贼拉好用。

尤其是遇到这种需要活捉的情况时,他最喜欢用这招了,每次使出来都效果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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