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苦笑道:“桓公当真是要践行‘不能流芳干古,何妨遗臭万年’之言么?”
桓温呵呵而笑道:“那当然是戏谑之言,谁不希望身后有个好名声。老夫的意思是,当真不能流芳干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老夫不在乎。”
顿了顿,桓温沉声继续道:“老夫也并非有什么勃勃野心,只是容不得他人对老夫的轻慢,容不得一帮人享受着老夫为他们提供的安全屏障,背地里却对老夫指指点点,诋毁攻讦。老夫要的是尊重,明白么?庾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乃至朝中其余士族人等,自命清高,一事无成,却来对老夫这个率军同胡贼浴血拼杀,保障了他们锦衣玉食闲谈清饮的生活的人指点嘲笑,毫无尊重。老夫岂能容忍?这些人不给老夫尊重,老夫便来教他们什么叫尊重。”
桓温语气冷冽,目光中露出凶悍之色。
谢安皱眉道:“可是威胁得来的尊重,那能叫尊重么?那叫恐惧和害怕,甚至是痛恨。”
桓温摆手道:“老夫管不了这么多,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谢安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朝廷上下对大司马还是很尊重的。”
桓温冷笑道:“哦?当真如此么?老夫为何感受不到?安石,你听着,老夫可不听你那些陈词滥调。这一次,老夫必要有个说话。你来见老夫,老夫很高兴。你在此多住几日便是。明日老夫派人去京城,请王彪之王坦之也来,请文武百官都来,咱们再一起评评理,论清楚是非曲直。或者,请太后和陛下也来。当然,他们可以不来,那么老夫便进京城,亲自去见他们,总要论个是非曲直才成。”
谢安皱眉沉默不语。看来桓温是不肯轻易放手的,只凭三寸不烂之舌,是无法打发桓温的。他是个实际的人,只在乎真正的得失。自己的劝说其实已经失败了。
而听他的意思,是要将自己困在营中,不打算放自己离开了。他要王坦之王彪之等人来,那岂非是要一网打尽?他们不来,便威胁要进京去,那岂非是一场火拼?
谢安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入怀,取出一卷诏书来。那正是临行之前,崇德太后托王彪之等人带给谢安的那份太后懿旨,说是在关键时候给谢安保命之用。
在来时的路上,谢安便已经看了这份懿旨了。那确实是一份可以让谢安保命的懿旨,只是谢安之前并不想拿出来,因为懿旨的内容并非谢安所希望给予桓温的东西。
但此刻,谢安认为需要动用这份懿旨了。很显然,不让桓温尝到甜头,他是不肯罢手了。
“大司马,这是一份太后的懿旨,是太后命我携来向大司马颁布的懿旨。大司马想要接受这份懿旨么?”谢安沉声道。
桓温盯着谢安手中那卷懿旨,沉声道:“既是太后给老夫的,为何不给老夫?为何此刻才拿出来?”
谢安道:“那是因为,太后说的很清楚。若大司马接受这份懿旨,则必须数日内撤兵回姑塾驻地。这便是颁布这封懿旨的条件。”
桓温呵呵大笑起来,抚须道:“撤兵?老夫说了,是非曲直没有论清楚之前,道理没有讲清楚之前,老夫绝不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