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府衙的增援终于到了,带来了医药和饭食,以及挖掘工具。叶臻见青芝带着无极阁的人也在队伍里,就吩咐了几句,自己快马回了城里。
她到府衙时,景宏领着人正在主持屋舍的修复和重建。他垮着一张脸,把叶臻拉到一边,语气中明显带着责怪:“君寒啊,咱们能不能别三天两头出大事了?再这么搞下去,我别说升官了,小命都要不保了。”
“嘿,景大人这话我可不爱听。”叶臻也有一肚子闷气,“出不出事,我哪管得了?”她正了正色,故作深沉道,“你怎知升官无望?福兮祸所依,没准你的官运这就来了呢?”
景宏一脸菜色:“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头都要炸了。”
“大人平日里不都能把事情理得明明白白?大人,您可不是做不了,是不敢做。”叶臻目光锐利,一针见血,“大人高中探花,翰林出身,四年前来临川时意气风发,只想在地方上做出一番功绩,回到朝中继续为国尽忠,怎如今这点事都能让您焦头烂额了?方大人比您资历浅薄得多,可您这一颓败,倒显出他的能力和气魄来。您若不振作起来,到时可就真没个辩白的份了。”
景宏被她说的有些羞愧,却拉不下脸来,只哼了一声:“你倒是一张巧嘴,早先怕是还这样忽悠过方榆跟你合作吧。谁知道三天前你还信誓旦旦要帮我查案。”
“哎,这怎么能叫忽悠呢,这可都是实话。”叶臻笑起来,“我也没说不帮你查嘛,这不是事情都赶巧了。”她顿了顿,又说,“衙门里有没有临川县志?我想查个东西。”
“兵荒马乱的,还给你们找个什么县志?”景宏嘟囔道,“镇北侯早上也来问过,刚还回来的……”
“哎?”叶臻奇道,“镇北侯也来找过县志?”她有些激动起来,“问的是什么?卧龙山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景宏领着叶臻往书房走去,一面问道,“不过你说那卧龙山……卧龙山怎么了?”
“是这样,景春苑废墟下面有个通道,我怀疑是通到卧龙山里面的。我看整座山的走势,觉得有些奇怪,也许里面有个墓葬什么的?县志上有没有记载过那个墓穴的平面图?”叶臻问道。本来就一个墓葬,她也没什么兴趣去盗墓,但她看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以及在废墟里捡到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整件事情并不简单。
景宏刷地停住脚步,差点跟叶臻撞上。他这下脸都绿了,“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山里是有个墓,那又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律法明令禁止盗墓?”
“这不是小事。”叶臻抬眸定定看着他,“景大人,你是真想用戏班的道具火药来给景春苑爆炸结案?我很确定,爆炸物是货真价实的火药,并且来自于地下。”她没有提起自己的发现——那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骇人听闻,容易引起民众恐慌,“今日死在景春苑的官差不计其数,景大人真的想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么?不瞒你说,朝廷在严查走私火药的事。我且不说你把这件事查明白了能有什么好处,你作为临川知府,这件事的严重性不用我多说了吧。大人真的能坐视不理么?”
景宏瞪大了眼,“你不骗我?真是火药?”
“上午你们难道没感觉到脚底在震?卧龙山都塌了半边,我回来的路上听说那时澧水波涛汹涌,还淹死了几个人。”
景宏沉默了,继而说道:“倒也不用县志了,我上任时前任知府跟我说过,卧龙山中乃是淮安王的崖洞墓。淮安王你知道吧?”
怎会不知?先汉宣和中兴时,声名煊赫的异姓摄政王。后世探讨时,这位淮安王关于天下水利、田制的诸多政策仍被提出来作为范本。他去世时,宣和帝答应他一切从简,但实际上却依山为陵给他修筑了一座极其宏大的陵墓,耗时十年之久。而且宣和并没有按照淮安王所言废除殉葬,也没有按照事先所言放过那些工匠,墓门落下后,数千人活活闷死在墓中,这一暴行受到后世强烈谴责。因而先汉史书中抹去了淮安王墓的具体位置,也抹去了宣和的过错,民间也由于一代代的缄口而逐渐忘却此等残暴行径。不过叶臻读的书杂且乱,野史中还是记下了这段往事。不想这座陵墓正在卧龙山中!
景宏道:“虽然是有个淮安王墓,但我们就是知道大概的位置而已。你也不用看县志了,上面没写。”他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景春苑是墓穴的出口?谁会把宅子造在别人的墓上面?没准你看到的通道是到地下密室去的呢?”
“哎,那我跟你废话什么。”叶臻一听县志上没写,十分气恼,转身就走,没管景宏在后面连连跺脚。
她一路策马回了凌花阁,想到玄天承既然已经来看过县志,没准也是发现了端倪,结果一问才知道,下午隔壁西平县的县令来找临川府,说是出了一桩命案,当地官员难以决断,故而找高一级的府衙,结果方榆去了景春苑,景宏又因为叶鹤林逃走时放的那把火造成了其他几个嫌犯死亡而头痛。县令一看镇北侯在,便把他请了过去。
洛逸跟着玄天承一同去了西平县,如今留守凌花阁的是莫云礼,一个与他的名字还毫不相关的,尚未长开的少年。他是关西莫氏第五子,也是老来子,上面四个哥哥都是西北名将,而他跟着镇北侯时后者已经名震天下,故而没吃到一点苦,倒是在江州吹了几年的暖风,也因而跟叶臻熟识。
他比叶臻大了半岁,因而叶臻跟着玄天承叫他小五,他颠颠地也认了。此刻他正跟叶臻絮絮地说话:“你找侯爷是有急事吗?要是有什么活,差遣我也行。”
“你?我怕吓死你。”叶臻撇了撇嘴。她能不知道莫小五的德行?他也就是嘴上吹的好听,实际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不像她六哥君逸,尽管平日也一样吊儿郎当,大事上就很能镇得住场子。她忽地生出些感慨,尽管她时常当自己是个游离在留仙谷之外的人,但这种时候,她多么希望师兄们就在身边。她瞪了他一眼:“我说我要去挖墓,你敢不敢?”
“挖墓?谁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