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平身子颤抖,惨烈一笑:“望川楼,本就是为殿下开的。如今……物尽其用!”
“好一个物尽其用!”玄天承冷声道,“那么那些无辜的人呢?你是不是还要说一句,死得其所?”
魏平避开他的眼神,拖着伤腿靠坐起来,尽力让自己镇定自若:“成大事,何拘小节?难道大公子不觉得这是个除掉陈家的绝好机会?只要真相揭露,陈家灭族便是民心所向,奈何殿下身边皆是婉夫人亲信,否则怎会如此拐弯抹角?何况,若非殿下指引,公子何时才能发现陈家在墓里的勾当?叶家人被杀,又岂非给君姑娘伸冤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玄天承听着他巧舌如簧,觉得十分可笑,又觉得悲凉。他也是玩弄权术的人,也许是浸在黑夜里久了,有时便不太分得清黑白的边界,又也许是胸口伤处异样作痛,有股子燥热拼命鼓动着体内潜藏的暴虐,连带着儿时黑色的记忆也开始翻涌,他竟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听进去了魏平的话。他发觉自己潜意识竟有些认同张烨的思维,这使他既惊且怒。片刻,他稍稍清醒过来,提醒自己道,他是与刽子手为伍的人,却决不能做刽子手。他要做的事,可以不择手段,却唯独不能拿无关之人的性命作为筹码。
可不过转瞬,他又陷入了焦躁不安。
自望川楼事发以来,无数人和事接踵而至,他一直表现得镇定,看起来是顺着叶臻的调查路线,先是查出了青城山、三清堂,后又发生了景春苑、卧龙山的事,与方榆和景宏打交道,入京禀报女帝,又领皇命南下。可实际上,他一直在让亲信调查宁寿宫在望川楼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越查,他越觉得心惊肉跳,更觉无颜面对叶臻和那些无辜枉死之人的眷属,继而难以克制对自己的谴责,也正是在这份谴责中,他开始迷茫。
当时他与叶臻说,张烨此举是为了借女帝的刀,杀三清堂。但后来他才发觉,他下意识地按照张烨想让他陷入的思维走了——因为他预设了张烨与他怀着铲除陈家的共同目的。可如果一切都是一个局,张烨想的是引女帝和三清堂两败俱伤他渔翁得利,抑或是他与三清堂联手作戏只为倾覆天下呢?
在张烨逐渐无法掌控他的同时,他也开始全然看不懂张烨。又或许,他的思维已经不知不觉被驯化了,他竟开始不自觉地相信张烨,并为自己冠上大局考虑维稳的名义——甚至还无意识地误导了叶臻。是故他将一切禀明女帝——起码女帝应当是能信任的,又奔赴西南查代元熙的事并深挖陈崇绪。他晓得是宁寿宫对他影响太深,以至于他无法全然旁观者清,只好跳脱出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望川楼事件。
而此刻与魏平的对话,更让他坚定了自己尽快逃离的想法。每句话都掺杂着算计与诱惑,真假难以分辨,继续与宁寿宫的人虚与委蛇,他早晚会疯魔的。
魏平觉得玄天承听进去了他的话,微微松了口气。他自是知道望川楼已经算发挥完了它的价值,可是他自己,还能够有更大的作用!在被张烨灭口之前,也许,他能用话术稳住玄天承,到时再到张烨面前邀功……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匕首从他心口偏了一寸穿出,鲜血溅在他错愕的脸上。他惊恐地盯着玄天承近在咫尺的脸,口鼻喷血,“你……”他拼命踢蹬着腿,那一刀正中肺叶,窒息感席卷而来,他声音逐渐瘪了下去,“外面有殿下的人,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