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灵草是能救命,可我又能活几年?为了这个,阿宁和青城山就要欠你天大的人情,心甘情愿受你驱使。”楚离仇苦笑,“让我更无颜面对你,叶大小姐。”
叶臻被他倏然点破身份,心下一惊。不过她很快便镇定下来,道:“你觉得无颜以对,就想死了一了百了?你现在这样,我看不起你。”
“无所谓。无人知道我是谁,也不会辱没家门。”楚离仇放下了茶杯,又说,“我杀叶家人,只当自己家仇已报。但伤害了你,我无从辩驳。你有什么仇家?我死之前,可以帮你去杀。”
叶臻被他的话惊到,同时又不免痛心,沉默半晌,道:“我的仇家,不用你去杀。我只问你一句,血灵草,你要还是不要?”
楚离仇隔着窗子看向堇安房间的方向,垂下了眼睫,说:“不要。”
“血灵草是堇安带来的。”叶臻微微叹了口气,“钺掌门也在等着血灵草的消息。”尽管说这些话容易被误会是威逼利诱,但她还是想说。
她自己也有爱的人,因而共情了。
终是有各种原因,促使她留下了楚离仇的性命,她考虑了很多,却对不起望川楼枉死的人。
她的心如被架在火上,备受煎熬。
可枉死的人已经死了——尽管这么说有些冷血,活着的人不能为了死人稀里糊涂地再错下去。
她永远不能对得起所有人,她得承认这一点。
她只能做当下她认为对的事。起码现在,让楚离仇去死,她做不到。
楚离仇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眼睛里终于还是有了松动。他怎可能不想活在这世上?钺宁、堇安,都是他心底的牵挂。只是,他这样一副残躯,又背负着人命血债,如何还要让她们费力相救?而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尸毒在他体内盘踞多年,已经跟筋骨血肉融为一体,他这一身灵力修为就构筑在尸毒之上,血灵草解毒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他怎能容忍自己余生如此苟延残喘?
楚离仇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只是眼角微有泪意。
他也在挣扎,挣扎着,为自己找一条活下去的路。叶臻可以先大度地不提望川楼枉死的人,将这个他们之间最大的结暂且放在一边,他又为何不能尝试一下?
“我曾以为,我到死都不会跟人讲这些事。”半晌,他开口说。
“你说吧,我听着。”叶臻故作轻松地玩笑道,“你要是说得好,我也跟你讲叶家的事。”
这就是承认身份,彼此摊牌了。
楚离仇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不叫离仇,我叫楚堇宁。堇安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家父……”他顿了一下,“曾为汝南折冲府都尉。因汝南古称堇,家父给我们兄妹取名宁安。”
汝南折冲府都尉楚先武,飞凤十二将之一,开国名将楚定山之子。
叶臻只觉得有一张大网将她紧紧包裹住,几乎难以呼吸。她知道的,在清剿叛军时,汝南府府兵,包括主将楚氏满门,要么战死,要么感染尸毒,全体壮烈殉国。
“那时我十四岁。”楚离仇静静说道,“汝南府城破,楚家满门被杀,前线传来上京城破之讯,爹娘身中尸毒走投无路,沉江报国。我随父母跳江,漂了几天,被阿宁救回一条性命。”他轻哂,眸中笑意温柔,“也许是缘分吧,同她一样有个宁字。”
昔日忠良之后少年郎,只言片语,便是半生飘摇岁月。
楚离仇继续说道:“你也是遗孤,也许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全家只我一个人活着,一有机会,我当然要报仇。宁寿宫的人找上山来那会儿,我时间已经不多了。”他顿了顿,也开玩笑说,“看吧,你当时就不该犹豫,杀了我算了。知道了这些,心就软了。”
叶臻嗤笑:“你现在倒是有恃无恐。”
楚离仇笑笑,有些无赖道:“总归你知道了这事,就不止我一个人难过了。”他坐正了身子,问她,“你若是我,想死还是想活?”
叶臻呆了片刻,忽地爆粗口道:“他妈的,我巴不得你去死!”她紧接着又叹了口气,“但我又觉得道理不该是这么个道理。”
“楚堇宁,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什么苦衷,在我这里,你是背着人命债的。但我希望你活下去,活着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叶臻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他,“等着我跟你明明白白算总账!”
“那你等着,叶大小姐。”楚离仇眸中微微有了光彩,“倘若叶家罪有应得,我还要跟你追要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