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玄天承本来想继续说自己没事,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如实回答了。“没有下次了。”他闷闷地说,“可明明你跑得比我还早。”
叶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掩住了眸中的心疼,展开了针包,“一会儿就回……”她动作忽地顿住,迅速把针包卷好塞进怀里,拢好了玄天承的衣服,看着他脖子上尚未消退的红纹,皱了皱眉。
玄天承显然是也听见了动静,坐直了身子。他摇头示意叶臻自己无事,施了个障眼法遮住身上红纹。两个人于是又蹲了下来,继续查看叶明和那个人的尸体。
“……哪有鬼!等着,甭管他长的方的圆的扁的,本少爷都要把凶手揪出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穿过院子传了进来,接着便进来两个瘦高的少年,前面的一个咦了一声,“君七,梅大侠?好巧啊!你们先来了!诶君七,我听说那天是你破了日照峰之局救了大家!你怎么做到的?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
少年很是自来熟,没管这是在凶案现场也没管压根没人搭理他,兀自叽里呱啦说着话,一面窜到了两人身边也来查看尸体,话题切换如此之快让人毫无插话的余地:“喔,这就是那个明叔的尸体……好奇怪的伤,看着像剑伤——你们知道他叫什么吗?就叫明叔?他有家人吗……”
叶臻脑瓜子嗡嗡的,一面瞥了眼玄天承,传音入密道:“梅大侠?你是那个梅广晏?亏我还寻遍天下想找梅大侠教我剑术。”
“嗯。”玄天承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传音道,“别气,回头教你。”又说,“崔太傅的孙子怎么这么聒噪?你认识他?能不能让他闭嘴?”
“我才不学,我学你的剑法干嘛。崔皓是崔太傅的孙子?”叶臻挑眉,“对啊,我认识他,但我不知道怎么让他闭嘴,他一直就很吵。不过我觉得,以某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思考怎么自然迅速地开溜。”
“某人是不是应该思考身份败露的后果了?”玄天承不甘示弱地回击,“我可提醒你,若是给他们查到了叶明的身份,你也跑不了了。”
“……用不着你说。”叶臻瞪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死于吴江月落的消息会比他是叶家人传得更快。镇北侯,你要不要去听听你现在在宣城的名声?”
“那可太好了,我跟你蛇鼠一窝,天造地设。”玄天承难得的不要脸道。
叶臻咬牙切齿:“我真怀疑我救错人了。我那么大一个高冷温柔的镇北侯呢,你快给我吐出来。”
崔皓说了半天却没有听到回音,只见蹲在地上的两个人眉来眼去,跟斗鸡似的。他错愕地看着他们,“呃,你们有在听我说吗?”
“听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呃……”崔皓有些讪讪,他身后的另一个飞云宗弟子上前一步。叶臻见过一次,这个是崔皓的师兄名唤邱平,看起来要沉稳一些。
邱平向叶臻行了一礼,说道:“二位见笑了。我等飞云宗弟子奉布政使之命在栖霞山中搜寻贼子下落,路过此地,恰闻庄上发生惨案。二位也是刚到?这受害者尸体上的伤痕看着颇为熟悉,素闻二位博闻剑道,不知可否见过?”
叶臻又瞪了玄天承一眼,摊手看着他:你说怎么办吧。
玄天承站起身来,淡淡说道:“的确是镇北侯所用玄月剑法的第十重,吴江月落。只是依我所见,剑法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提起剑,悠悠地施展了一遍吴江月落,“据我所知,吴江月落并非什么绝技,镇北侯也并未藏私,此剑法人人可习,只是其中剑意,终是无法相提并论。”他话音落,房中唯一一张完好的板凳啪地一下裂成两半。他用剑尖点了点那板凳的裂隙,又指着墙上的划痕,“若是镇北侯在此,想必这板凳不会碎得如此难看。”
“噗。”叶臻忍不住笑了出来。
玄天承回过身去,叶臻摆了摆手,捂着嘴肩膀颤个不停。他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她的传音入密,“你在瞎掰什么东西?人人可学?你怎么能把你的成名绝技用得那么难看?”
“那我从来没藏剑谱啊,学不会不是他们的问题吗?”玄天承理直气壮地说,“哪像你冰雪聪明,看我用两遍就会。”
“别,我可不会。”脑海中声音静了片刻,接着又响起来,这一次多了些正经,“刀剑之道相通。剑法随心,我虽能得其形,却不能描其意。延之,你的剑意独一无二,所以我一进屋就知道不是你。”
玄天承心跳微微一错,耳根也有些发烫,本来还想再耍几句,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邱平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崔皓倒是不疑有他,点头道:“我就说,镇北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就算真做了,那多半也是杀了该死之人。”他于是看向叶臻,“君七,我来的路上听说,这人是你带进山庄的,那我能问问,他是什么身份,从前可有什么仇家?你知道么?”
叶臻这时早已收起了笑意,一脸沉痛之色,摇头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是在家里养伤……可忽然庄中侍卫来报,说疑似混进了反贼余孽,我赶来查看,万没想到明叔倒在血泊之中。明叔他确是我带进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崔皓急切地问,“阿七,你只管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冤枉你的。”
玄天承闻言,挑眉戏谑地看向叶臻。
叶臻有点尴尬,面上不动如山,继续说道:“诸位也知,我君寒拜入留仙谷前,曾因战乱颠沛流离……明叔曾救我于微末之际,我感激不尽,数月前听闻他在泉州,这才登门延请,想着让他来山庄安度晚年。”这番话大半都是实话,也是掺杂了真感情的,叶臻说着,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
崔皓听得也红了眼圈,还没开口,邱平拱手道:“让姑娘忆起伤心过往,是我等罪过。只是请姑娘再仔细想想,这位明叔过往言行中,是否有透露出身份?”
叶臻皱眉思索,接着径直走到床边,打开了五斗柜所有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崔皓和邱平也跟着走了过来,拿起东西一一查看。叶臻等他们翻找得差不多,“呀”了一声,指尖轻轻一按,打开了最底层的暗格。
房子是她命人造的,家具也是她选的,这暗格叶明大概是没有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放,不过她手掌一摊开,一枚小小的沉香木扇坠出现在众人眼前。她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是在他床头抽屉暗格里发现的,你们看看,有用吗?”
玄天承抱臂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嘴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了。他传音入密道:“那扇坠是你的吧。你就欺负他们不懂行。”
“哼。”脑海里传来叶臻傲娇的声音,“反正叶家人人都有,自家人都分不出来。那玩意我早晚也要处理了,正好物尽其用。”
玄天承听见她尾音有一点点颤抖,暗暗叹了口气。他之前就提醒过她把所有能昭示身份的东西都处理了,但他知道她全都留着。她宁愿冒巨大的风险,也要给自己留下念想。他想了想,说:“我那里还有一个,从前老师送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叶臻听见这话,差点破功。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手背到后面,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邱平把扇坠接了过去,上下颠倒着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崔皓这时倒是肃了神色,郑重其事地拿过扇坠,半晌说道:“没错,这就是叶家人的信物。这么说来,明叔是叶家人。”他看向叶臻,声音重了几分,“阿七,这可是乱臣贼子!你怎么能……”他凶巴巴地说,“你肯定不知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