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一会儿,总算把装大洋的陶罐摸到,拖出来端在手里,却觉得陶罐比当初藏进炕洞时轻了许多。瞅瞅陶罐里面,满满的草木灰还在,倒过罐口,往地上一倒,除灰尘飞扬的草木灰,并无一块大洋。
老海怪浑身一颤栗,像兀然掉进了冰窟窿里,冷汗当时就从额头流了下来。
蹲在地上盯着空罐子,愣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这会儿,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站在身边,蹙着眉头,眼神儿恐惧不安地望着儿子。
老海怪从父亲惊恐不安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耸身从地上站起,擎着空陶罐问父亲,“怎么回事儿?”
“那什么,”父亲不敢拿正眼看儿子,躲开儿子斗牛似的眼睛,嗫嚅道,“爹早先,欠了吴矬子的账,吴矬子逼着爹要……”
老海怪一当明白了就里,不待父亲说完,狠狠把陶罐摔到地上,陶片迸飞了一地,抬脚冲出门去。
老海怪到了吴矬子家的大烟馆门口,还没想好,该怎样开口,和吴矬子说话。推门进去时,吴矬子正坐在茶桌旁边喝茶。
吴矬子已过了四十,身子开始发福,只是保养得好,平日不下田里干活儿,细皮嫩肉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平日总穿着缎子马褂,早早谢了顶,为了遮丑,常年戴着黑缎子瓜皮帽,像一只铁碗,扣在秃头上。虽说和老海怪同宗,却早已出了五服,论辈份,老海怪得叫他大叔。
见老海怪一脸怒气地进来,凭着职业经验判断,吴矬子已经猜出老海怪今天来的用意,只是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心里并不惊慌,放下茶杯,眯缝着眼睛,装着没事似的,微笑着和老海怪调侃道,“嗬,什么风,把大侄子吹来了?”
老海怪并不和吴矬子周旋,强压着怒气,直耿耿地问道,“大叔,俺爹前些日子,来还你账了吗?”
吴矬子佯装糊涂,翻了几下金鱼眼,才像恍然记了起来,轻拍了下脑门儿,说道,“可不嘛,是有这么回事儿,倷爹前阵子来过,还清了三十块大洋。”
吴矬子边说,边拿起茶桌上泛黄的账本,翻了几页,指着给老海怪看,“这是倷爹欠的账,前些天才还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