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怪媳妇听了,领着二瘸子,寻声,在树林里穿行了一会儿,见到了灯光,便急急忙忙往那儿奔去。
到了跟前,看见老三蹲在地上,老大站在旁边训斥道,“你彪了!年轻轻的,就要走这条道!咱爹还不知道呢。
“别看他嘴硬,他那是心痛钱,等他想通了,保不住就能答应这门亲事。你今儿个万一真的出事儿了,你还让不让咱妈活了?”
说话间,母亲也赶了过来,借着灯光,她先看见老三头上的歪脖树,挂着一条绳子,立时惊得头发梢冰凉,两腿开始哆嗦,扑了过去,抡起拳头,狠擂老三的肩膀。
擂了一会儿,跟着就扯着娘儿们嗓子喊道,“你个瞎鬼!心真狠呀!你生生是在要妈的命呀!你要走了,谁给妈送殡呀?你个瞎鬼,妈这些年,忍气吞声地活着,图个什么?不就图着倷哥儿几个长大了,好给妈送终?
“如今你小小年纪,就抢着要在妈前头先走,你个狠心的儿呀!行啊,你既然要走,妈也不拦你,妈只求你,等把妈送进土里,你再走,行吗?”
说着,母亲扯过树上垂着的绳子,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套。
二瘸子见势不好,一把抱住母亲的大腿,哭着喊道,“妈!妈!,你别呀!别呀!你看,老三不是没走最后一步吗?他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呀?”母亲哭着说道,“幸亏倷哥来得早,要不然,他这会儿,都在阎王爷的账本上画了叉了。”
老三见母亲动了真个儿,也吓得发懵,忘记了自己的苦处,抱着母亲的大腿摇晃着,嘴里哀求道,“妈!妈!我错了,我不敢了,只要你活着,我再也不敢犯傻了,要走,也要等你老了以后,再走!”
老大突然让母亲和老三的话激得开了窍,变得聪明起来,抬脚狠踹了老三两脚,嘴里骂道,“再让你犯傻!再让你说彪话!”
到底还是二瘸子机灵,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才能让母亲和兄弟们冷静下来。
二瘸子先自停下哭声,低声劝导母亲道,“妈,咱别在这块儿吵吵巴火的,要是三家子村的人听见了,都跑来看热闹,这事儿万一传扬出去,你说,咱家老三和于丽华的事,还能成吗?
“一旦那样的话,他们俩的事儿成不了不说,咱还成了远近这一带人家的笑话,你说,妈,真要是那样了,咱在吴家沟,还能抬起头吗?”
二瘸子这句话,果真说到了点子上,母亲听罢,立马停了哭闹,大哥和老三,也都停下声来。
母子四人,由大声嚷嚷,变成了小声抽泣,继而由小声抽泣,变成无声的沉闷,母子四人围坐在歪脖树下,像一堆会喘气儿塑像,共同品偿着老三的无奈和绝望。
如果说老吴家这会儿,还有人心潮起伏、如坐针毡,那一定是老海怪了。
吃晚饭时,当听说老三赌气出走了,老海怪当时,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他以为,那只不过是老三,玩了一套小孩子们吓唬大人的把戏而已,而妻子咋咋乎乎地让老大点上灯笼,带着老大老二去找老三,在老海怪眼里,这也不过是那娘儿们在演戏给他看,目的是向他施加压力,让他痛快地掏出二百块大洋,做成老三的婚事。
老海怪冷眼看着老婆孩子们出了家门,自个儿的胃口却挺好,细嚼慢咽地吃饱晚饭,而后,斯斯文文地从桌边挪到炕头,装了一袋烟,点着后,优哉悠哉地抽了起来,一边寻思着,老三回来时,该如何臭骂他一顿,才能煞下他的气焰。
一袋烟抽完,还不见老婆孩子们回来,老海怪并不十分介意地又装了一袋,又装了一袋……
当一连五袋烟抽完后,仍不见老婆孩子们回来。这会儿,时间已靠近子时了,老海怪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里开始焦虑起来。
焦虑中,他恍惚记得,老三这孩子,好像从小到大,还从没惹他生过气呢,就连当初逼他辍学回家,帮家里下地里干活,老三也只是抱怨了几声,随后就留在家里,不再上学了。
至于像这一回这样离家出走,更是没有影儿的事。
这一回,真有些不大一样,先是傍晚,老三躺在炕上,头蒙着被子,伤心地哭泣,这是他当爹的头一回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