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海怪并不相信,二瘸子的话全是真的,可听完之后,心里还是得到了些许安慰,却并不解气。
看看老大老三媳妇,这会儿不在身边,老海怪慨叹道,“唉,打老婆,你就得下手狠一点儿,不能给她一点儿机会。
“爹小时候,倷爷爷就叮嘱过我,说老婆这种东西,头一次打她,下手就一定要狠一些,头一次把她打老实了,她就有了怕劲儿;头一回要是打不服她,那就像做了夹生饭一样,往后再想管教,她就不一定能乖顺地听你的……”
妻子在炕上坐着,听了丈夫刚才的话,心里感到一阵子酸痛。
二瘸子这会儿,只想替自己辩白,也忘记了察看母亲的脸色,顺着父亲的话头,抢着说道,“可不是嘛,爹,刚才我还在后悔呢,今晚上,我就不该伸手去打她,我应该到仓房里,拿一根扁担,一顿扁担把她擂倒在炕上,打她个半死,看她还敢嘚瑟!”
看见二瘸子这会儿咋咋乎乎地,一边舞胳膊弄腿,一边咬牙切齿发狠地说着,母亲心里,既厌恶,又可怜,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老二,刚才,妈要是再晚一点过去,家里人这会儿,大概就得商量着给你办后事了。”
一句话,噎得二瘸子的,脸色就像正在下蛋的母鸡,连脖子都涨红了,望着母亲说不出话。
母亲担心父亲,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对坐在春凳上的老大老三说,“时候不早了,你俩也回屋去睡吧。”
老大老三得话,起身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老大临出门,老海怪又叮嘱了一句,“老大,明儿个一早,你赶车去把倷三舅妈接来,让她把这个白虎星领回去!”
老大应了一声,回屋睡觉去了。
母亲又加了一床被,让老二躺在炕梢,一家人郁闷不乐地躺下了。
老海怪躺在被窝里,一点睡意也没有,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大半夜,还是睡不着。
今天家里出的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从前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这事儿,说起来还真不算大,不过是小两口打架而已,对一般居家过日子的夫妻来说,真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可是,这事发生在他们老吴家,那就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了,说出去,丢人呀。
想想他们吴家,已经几代人了,都有打老婆的威名。
几代人过去了,打老婆,已经成了他们吴家祖传的家风,以至于一般人家的女人,一听说是给他们家的男人提亲,吓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浑身直哆嗦呢。
眼下可倒好,就因为老二媳妇这一个猛虎掏裆,就把他们家的祖传名声,彻底给毁了——老二让媳妇打了。
准确地说,他们老吴家的一个大老爷儿们,让自个儿的娘儿们给收拾了,又不是一般般的不分伯仲的较量,而是一场完败,让自己的媳妇,一手薅住命根子,一手扇着耳撇子,而且每扇一下,还要问一句,“你再敢不敢啦?”简直跟父母管教孩子似的,奇耻大辱啊!
他们吴家的祖辈,何尝受过这等屈辱?如今却让他,这个自以为是他们老吴家几代人当中,最优秀的一位爷儿们给赶上了,而带给他这种屈辱的,偏偏又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儿子,一想到这一点,老海怪就难过得直想流泪。
奇耻大辱啊!老海怪暗自在心里叫苦迭。
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让吴家沟那些爱嚼舌头的老娘儿们知道了,往后他在村里,还怎么抬头见人呀?
明天把媒人叫来,该怎么跟媒人说这事?既不至于损害他们吴爷儿们的威名,又能让媒人准确地把握到,这独眼所犯过错的严重性,休掉她,已是不容商量的事。
老海怪躺在炕上,翻来覆去,仍旧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来。
如果说这天夜里,老海怪家,还有人像老海怪一样焦虑不安,彻夜难眠地纠结,那一定是二瘸子媳妇。
二瘸子媳妇,倒并不是因为自己狠狠地收拾了丈夫而后悔,而是公爹临走时,扔下的那句狠话,让她感到恐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