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得话,到老三屋里喊了一声,老三只得低着头出来,点上灯笼,跟大哥一块儿去套车。
老大媳妇是生过孩子的人,相比家里的一群爷儿们,算是比较有经验。
只是听老二媳妇这会儿,发出老牛唤犊似的叫声,心里就没了底,两腿倒先打起颤来,到老二屋里看了一眼,见老二媳妇这会正满头是汗,一声一声地喊痛,老大媳便觉得自己也没了主意。
好歹这会儿她还能想起,当初她生孩子,助产士没到时,是老三媳妇帮她接生的,那会儿,她听老三媳妇曾吩咐老三,到厨房烧一大锅水。这会儿看看帮不上老二媳妇什么忙,便一个人到厨房去烧水。
这边屋里,老二媳妇越发痛得紧了。因为平日好吃懒做,老二媳妇怀孕期间,长了不少肥膘。身子胖,又不爱活动,这会儿要生孩子了,就遇上了麻烦,也就比一般妇女生孩子困难,哭叫声,一声大过一声,夜里听了,挺瘆人。
老海怪这会儿也没了主意。别看他平日在家里,瞪眼巴皮,似乎无所不能,这会儿却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困兽,回到上屋,只是一个劲儿地搓手,在炕前来回走动。
在老海怪眼里,他的三个儿子,就属老二透灵。
可是,二瘸子这会儿才知道,他那两片巧嘴,在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因为媳妇肚子痛时,见他在跟前转悠,就想打他骂他,吓得二瘸子不敢到媳妇炕前,心里却又怕媳妇、孩子会有个什么闪失。心急火燎时,只能一瘸一拐,不停地从院子拐到街上,再从街上拐到院子里,巴望着大哥和老三,快些把助产士接来。
直到下半夜,老二媳妇的哭叫声,渐渐低沉下去,助产才到。
下了车,直奔产妇房里。这会儿,婴儿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
助产士极富经验地调整了产妇的姿势,又教了产妇一些要领,在助产士的劝导下,产妇停歇了几次,又经过几次发力,好歹把孩子生了出来。
听说孩子生了,二瘸子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乐颠颠跑到上屋,向爹报喜,“爹,生了,是个丫头!”
老海怪听罢,心里倏地发冷,停下了踱步,欠着屁股,坐到炕沿儿,耷拉下脑袋。
坐了一会儿,“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随后才脱鞋上炕,抽起烟来。
二瘸子知道,爹这是听说是个女孩儿,心里不高兴呢,便识趣地回到下房里去帮着忙乱。
家里添丁增口,老二媳做月子,家务活都压在了老大媳妇和新娶来的老三媳妇肩上。
老大媳妇自己又要带孩子,又要给老二媳妇伺候月子,又要操持家务,就有些忙不过来。每天不待天亮就起来,像永动机一样,上下屋不停地忙着。
新娶来的老三媳妇呢,是一个让人无奈的角色。虽说早晨起来得能比大嫂稍晚一些,起来后,也知道到上屋去帮大嫂忙活。只是这人属算盘珠子,要想让她干点什么,你必须随时随地告诉她才行。但凡你不叫她,她是不会主动去帮你的。
干活时,这新妇又总让人感到,她眼前正遇上了什么危险,心须得小心谨慎才行,轻手轻脚的,不敢用力。无论干什么,都轻缓慢散,似乎只要一急一快一用力,就会伤着她。
这样一来,她干活儿的效率,就可想而知了。同样的活儿,别人一会儿就能干完,她却要半天才行。比方说刷碗吧,往往是老大媳妇把一大盆碗筷洗刷完了,老三媳妇这会儿,却连一只碗还没刷完。
种种迹象表明,这老三新娶来的媳妇,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如果说她身上还有些和正常人一样的地方,那要算是吃饭和睡觉了。
家里的每顿饭,这老三媳妇都能吃得从容不迫。她吃饭是极讲究的,吃饭时必须盘坐饭桌前,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斯斯文文,不慌不忙,细嚼慢咽。从不会因心情不好,或者突发事情而中止咀嚼。
饭量也极佳,通常别人吃一碗,她就要吃两碗,超过一般的大老爷儿们。
这老三媳妇的睡眠质量也极好,平日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一直处于极度倦乏中,仿佛从出生以后,就没有过足够的睡眠。平时入睡的速度,也常常令人叫绝,往往头刚碰到枕头,鼾声就跟着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