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猜想,这应该是孩子的父母,当初逃难时,怕孩子遭遇不测,故意许下重愿,求人收养。
再往下看,纸条上写了一行小字,是孩子故乡的地址:兵库县神户莫可西九巷十二号。
这些东西,可算是这新儿子的根。老三小心地把小金块和那张纸,重新包好,塞进孩子袖口,拿针缝好。
担心大嫂在给孩子洗衣服时,会弄坏这张纸,老三借口孩子的衣服小了,找大嫂要了件大一点的衣服,给宝安换上。那件小衣服,老三给包好,放在柜子里,此后再也没有动过。
深秋,老毛子在砣子山下修建了新的兵营,村边的驻军,都搬进了新兵营。
摆脱了老毛子的袭扰,吴家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小鼻子跑了,吴小保官也不像往年那样,三番五次地挨家挨户,催邀公粮和各种税费。
几年前,吴老保官老了,把屯长的职务,传给了他小儿子吴小保官。
往年,一到秋天,吴小保官就像一只蜂王,成天挨家挨户串走,催促村民把刚打下的新粮,拉到会上的粮公所出售,严禁村民私下买卖粮食。
为了震慑个别大胆的村民偷着私存粮食,有时,吴小保官还会把会上的小鼻子警察,带到村里,到村民家里抄家,看看有没有人私存粮食。
村民养的肥猪,也是不准私屠滥宰的,必须拉到会上去,统一宰杀。
宰杀后,猪肉必须按照官方的定价,卖给小鼻了。扣除税费,一头猪也剩不下几个小银子。最后村民只能把头蹄下货带回家。弄得吴家沟人都不愿养猪了。
今年好了,新粮刚下来,村民们可以随便买卖了,自己家的肥猪,也可以随便宰杀了。
自打小鼻子跑了,吴小保官就不敢在村里抬头走路了。吴家沟人觉得,此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轻松自由过,没有外人管着,日子过得挺逍遥。
村民相互见了,也不用像小鼻子在时那样,互相提防着,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招来灾祸。
如今见了面,可以随便说话。不管是家长里短,还是蜚语流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顾忌都没有。
小鼻子在时禁忌的事,现在也都可以大模大样地干了!
二瘸子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开豆腐房。
二瘸子的地,大哥今年种了大豆。大豆上场,二瘸子找大哥商量,说今年的地租,就用大豆顶上吧。他要用大豆做豆腐。
趁着大豆还没打出,二瘸子把闲置了多年的豆腐房收拾好。一等大豆打下,立马磨出豆腐,重新卖起豆腐。
只是这种岁月静好,在吴家沟,注定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不,立冬刚过,就有陌生人陆陆续续来到吴家沟。
这些人都身穿制服,手里提着公文包。进村后,或者在街边坐着,逢人就讲吴家沟人从没听过的道理;或者走街串户,宣讲一些吴家沟人一样也听不懂的理论。
从这些人嘴里,吴家沟人了解到,现今的社会上,有两个党,一个叫国民党,一个叫共产党。他们都说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一个。他们都有自己的军队,他们也都鼓动吴家沟的年轻人,到自己的军队里去当兵。
吴家沟住的是一些本分人,从祖辈那里传下的古训是: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哪能听人几句宣讲,就跑去当兵了?
便是有几个年轻人动了心思,一当听家长说,“你去,看我不敲断你的腿!”
年轻人听过,也只好打消了当兵的念头。
穿制服的人到村里宣传了一阵子,见这吴家沟人脑筋太僵硬,不容易开化,就不再到吴家沟来了。
倒是二瘸子成天到外面做买卖,感受到了新的变化。他觉着,将来的社会,肯定会有变动的。“党”这种东西,将来肯定会成大气候。总有一天,会像早先小鼻子那样,掌管着吴家沟。
正是出于这种考量,当听说大嫂又趴窝了,二瘸子主动献计,借口来看欢喜,拿来一百个鸡蛋,夸奖了一通新生儿,跟着就问老大,“哥,你给孩子起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