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驿馆,夜也过半,前庭的门阶上仍然坐着个失魂落魄又兼心焦若焚的人,此正是青鸿。
她在候宫中消息。虽众人一再劝说“宫门早已落锁,纵有旨意也须等到天明”。可她又如何能安心。自己的亲妹与亲侄陷身虎穴,生死难料,他一众武将却束手无策,甚可说是坐以待毙,又叫她如何能不心焦!她此间大约也只差磨刀嚯嚯了!恨不能提了剑杀去!
林枫等人轮番出来看过几回,见她执拗不听劝告,便也人人困乏皆无力理会。惟是百里荒,始终无怨伴其左右,且从无半句劝谏。只知一时送来麻席铺地,一时又奉披氅御寒,一时又捧来热汤暖身,其体贴周到的默声支持,只叫素来厌人殷勤的青鸿也在这一晚没了脾气。
百里荒眼见着天色将明,凑过来小心说道,“或者,我去家父那里,请他想想办法,探探消息?”
青鸿讶异,定定看住百里荒,质问,“你父是召国国师,你可知道?我越人刚刚一路虐待召国太子至帝都,你可看见?现今召国不来找我越国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怎还敢去招惹他们!”
百里荒又显喏喏,然思量再三还是撑勇说道,“我去求家父,可算是私事罢?当与国政无关!”
“只是你父会当做私事吗?鸾妹有孕这事若被有心人知悉,散播生事,于我东越即灭顶之灾!”
“鸾妹有孕我只说与姑娘一人!断不会与第三个人讲啊!姑娘怎还不信我?我是不忍见姑娘这般心焦才甘愿一试!实则……与姑娘实说,我早被父亲逐出家门!他肯否见我,我亦不知……”
青鸿看着他小心谨慎模样,心念莫名生起涟漪。细想自相遇以来,他除去隐瞒姓氏一节,别的倒也处处恭敬,事事顺服。凡她吩咐,他无不竭力;凡她欲取,他无不尽心!堪称忠心!
“你若不为难……”她今时才知他是被逐出家门,“我可以同你一起去求你父亲。”总好过求召太子。
百里荒答,“还是我自己去罢。你留在这里,万一宫里有消息来,你也好应对。说句不该说的,林将军他们……权衡的永远是邦国之利。现下,也惟有你才是真心看顾鸾姑娘的安危了。”
青鸿细想,确是这么个道理。尤是那个林枫!虽则手握千军却不肯舍一兵一卒为鸾妹一拼,倒总想着拿女人平事!林柏更是邦国之危、子民之安常挂嘴边!无一人真心为青鸾处境考量!
于是,青鸿亲为百里荒备马,又亲送他出驿馆,临去又曳缰切切叮嘱,“速去速回。我在这里候着。事情能成则成,若不能成,可也不必勉强、屈心而为。只平安归来就好。”
百里荒还从未得此女子这样温婉相待,一时受宠若惊,纵马驰去间为她拼死舍命的心都有了!
青鸿又落坐驿馆门阶前,怔怔望着尚且空寂无人的街道,似乎百里荒倾刻即能带回消息一般。
林柏又来寻顾几回,若劝不下,也终是忍耐不得,教训道,“你定要这般不若先退回柏谷关去!只等我众人真有全军覆没那日,你也好再杀回来以雪心头之恨!岂不知这样空耗并无助益!”
“为何非等全军覆没?就不能现在杀过去探个究竟!上无歹意,下岂有逆心?鸾儿、澄儿若有不测,我当先斩玉室,再杀你们!叫你们一个个拿了我们女子做棋!不顾我等死活!”
林柏又气又急,自知与她无法分说,吵些无谓的言辞只会更添她心焦,没奈何只能自顾去了。
东越驿馆,夜也过半,前庭的门阶上仍然坐着个失魂落魄又兼心焦若焚的人,此正是青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