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姓黑,叫黑延。”老司命笑道。“是荡魔七卫里白狼卫的副司命。”
“所以黑司命这挂的是白狼尾了?”由不得张行乱想,刚刚对拼的时候,一半眼神都在对方头上的这根乱晃的白色毛皮上了。
“不是……那是貂,跟朝廷大官帽子上的貂是一回事,或者说朝廷大官的貂尾本就源自北地传统……不过,便按照这边说法,北地七卫七镇,我也算个登堂入室的,戴了不算坏规矩。”握着对方手,黑延依旧笑意不减。“至于白狼卫,得名于白狼水,而白狼水得名于当日黑帝爷当年猎杀龙种白狼,隔了那么久,不是真有白狼的……唐时那里又在白狼水北面筑城,唤作柳城,所以柳城镇和白狼卫,便是北地东侧三卫三镇中最靠南,最方便过来的两地了,大司命也为此把这活就归到我身上了。否则,真要说亲近,还是让你舅舅过来最合适,但他在铁山卫,中间隔着许多势力和山脉,反而不方便。”
虽然早就出于好奇对北地的地理、军事、经济稍作研究,但适应了真气好多年的张行还是有一种回到当年刚刚穿越时的奇异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那位舅舅可还好?”
“挺好。”黑延有一说一。“听说你出息了,也不说要打断你腿了,但还是忧心你。”
“那我那舅舅……是什么情况?”张行终于把这话问出来了。“我只晓得他叫黄平。”
黑老司命愣了一下,周围人无论是跟出来的头领、明显警惕的崔房子弟,又或者是北地来人,包括贾闰士等亲卫,也全都愣了一下。
然后黑司命强忍某种怪异来答:“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年轻时闯荡过,然后你爹妈去后,只在铁山卫做执事,算是卫中比较出挑的,修为也高,天下动乱后……地气翻腾,他应该已经凝丹了。”
张行点点头,记下了这个讯息。
接下来,真气撤掉,两人都不谈什么私事,而贾越也继续做了正经介绍:
“除黑司命外,这两位也是执事……这位朱去疾朱执事,在白狼卫里负责对外商贸的;这位黑衷黑执事,是负责军务辅佐的;剩下这几位俱是护法,也俱是奇经修为,为首的这位叫白沛熊,看他身形便晓得为何叫这个名字,任督二脉已通,是个好苗子,另外两个是大洪小洪兄弟,大洪已经通了督脉,最后这个叫刘恩,却不是北地人,而是东境人,二征坏了事,是从东夷渡海逃到北地的……”
张行连连点头,一一记下,然后却是与那老司命一起把臂进入。
入得堂上,两拨人通了姓名来历,重新又推让了一番,到底是让老司命堂而皇之与张行并坐中央……只能说,好在撤了主位,方便摆椅子。
众人坐定,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尤其是两拨人各有说法。
便是谢鸣鹤也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不过,尴尬的片刻之后,张行倒是直截了当的选择了对话的对象:“老司命亲自来,必然是有教导,既然已经握手试探,便不必说虚话了……你们找我来做什么?”
“行吧,老夫倚老卖老,先说一下……”那黑老司命得了言语,也直接去了顾忌。“荡魔七卫是当年黑帝爷所设制度,流传数千年,为此,隔着山海,外面人总以为我们是野人蛮种一般,尤其是白帝爷出来后这千年,凡事讲制度,又说三辉压四御什么的,反正是瞧不起我们,但我们既然能数千年不倒,肯定是有我们说法的……”
“这是自然。”张行面上颔首,心里却有些无语,专门开场说这个废话,不就是心虚嘛,肯定还是制度落后啊。
只不过,这话肯定也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具体原委到底是什么,估计得亲眼走一遭才能清楚。
“张三郎,我直说了,甭管你记不记得,若是不记得,还能做下这般事业,那就更说明我们是对的了。”黑老司命继续来言。“而我们现在找你,自然是觉得你是能做大事的,是能像你自家说的那样推翻暴魏、安定天下的……毕竟,黑帝爷点选了你。”
张行笑了笑,不置可否:“黑帝爷怎么点的我?”
“当日在北地白峰天池里,托吞风君点的你,一共点了五个人,死了两个,现在还剩你、贾越,还有另外一个在北地,而现在看,基本上就是应在你身上了……”黑老司命严肃以对。“你就说黑帝爷此番选的争龙之人。”
“不瞒老司命,我知道自己身上有点怪异。”张行看了眼有些紧张的贾越,并不反驳。“但是点选了又如何呢?贾越可曾跟你们说过我家白三娘和司马正的事情?”
黑老司命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说过。”
“所以天下不只是黑帝爷,还有四御,至于三辉压不压四御不说,但用辉光真气的肯定比用寒冰真气、弱水真气的多。”张行认真来讲。“三辉四御之上,还有一层天意,下面还有一层人心……老司命,我明白来告诉你,有些话,你来讲,我不否定,甚至乐意听个清楚,辨个分明,因为的确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必一定张口甚至大张旗鼓来认,毕竟,至尊们的事情是至尊们的事情,咱们是人,人跟人有人该做的事情……你看如何?”
“当然可行。”黑老司命点点头:“来之前知道你受伤忘了事情,便想到这层了……”
“其实,本就该如此。”张行笑道。“若是至尊真能掌握一切,我便是再自以为是,不也逃不出他手心吗?甚至心甘情愿、同志同心也说不定?”
“这是自然。”老司命也再度来笑。
“那你们准备怎么合作?”张行忽然一肃。
“很简单。”老司命正色来答。“正式结盟便是……我们在北地跟七城之间相互纠缠日久,可长久以来朝廷都是站在七城那便欺压我们,现在朝廷落难,我们自然要反,只不过北地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势,还有幽州大营镇压着,也委实不能尽快撕扯出一个好局面来,尤其是眼下,便是结盟,也只能走渤海水路,联通白狼卫跟渤海郡、登州这几处地方。”
话至此处,黑延稍微一顿,语气严肃了一些:“所以,咱们要先组个船队,平日里通商、传递消息、转运物资,我不信你们不想要我们北地的皮子、铁器、战马,我们自家也想要东境跟河北的那些家什物件……这样往来几次,大宗要害货物走满了,自然就信任了,那过个一年半载,谁要援兵救个急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何妨出其不意,来个海上背后突袭或者接应?至于说两家再进一步关系,就得等幽州大营掉了,到时候只在战前再细聊也无妨。”
一番话下来,张行只觉得浑身舒爽,远交近攻、结盟互助、公平合理,要得不就是这个吗?
于是当即点头:“好说,就这么办!咱们是要歃血喝酒,还是要指着黑帝爷立誓?还是写正经的文书?”
“随便。”黑延放松下来,格外坦荡。“要我说,都没有先卖给我们送几船漆器、陶器、瓷器、茶叶来的有用……”
“这倒是。”张行也笑。“那就这般定下?黑司命且在我们这里多待几日,走走看看,我这边文书、盟誓全都给整一套,等那边登州和渤海的海船汇集起来,咱们就一起交换文书、盟约定誓,对外公布?”
“好!”黑司马拊掌来笑。“我就知道此行会格外干脆……贾越写信过去时还有些忧虑,忧虑个什么劲?脑子忘了,那也是北地的汉子。”
“不错,我就这样的汉子。”张行笑言以对,复又去看白沛熊几人。“你们几位北地汉如何?可要学贾越这般在帮里留下?长些见识,学些东西再回去?”
几人相顾一下,白沛熊站起来拱手:“俺们几个过来就是听到北地出了个真豪杰,张三爷干的好大事,想来看看的,顺便整了艘船,护着黑司命过来而已!”
张行大喜。
怪不得黑延也没提这事,原来本就不是他的人,而且也没提什么黑帝爷点授……荡魔七卫,组织度还真够散的,还神权,怎么就几千年不倒呢?
这边说好,张行终于好像记起来座中还有几个姓崔的了,于是赶紧来看崔肃臣:“崔二郎,咱们之前说到哪里了?”
崔二郎沉默片刻,居然没有如祖上无数经典案例那般搞出点什么花招言语来,只是心平气和来答:“张龙头,你之前问我们是怎么看朝廷,怎么看黜龙帮,又怎么看曹善成的?我也答了。”
张行恍然:“哦,对,那你的意思就应该是朝廷无道,暴君无行,但你们不准备反抗,也不准备声讨;至于黜龙帮和曹善成,都算是能整顿秩序的,你们谁也不支持?是这个意思吗?”
崔肃臣沉默片刻,点头应声:“乱世之中,升斗小民,求个护身符罢了……别无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