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风雨行(13)

黜龙 榴弹怕水 5522 字 4个月前

“问……”阎庆愣了一下,可能到底是还记着被自己错过的人事大决议,登时无奈。“问前途吧!”

“先说好,乱世争雄,这个东西是不敢算的,说的大约都是假设你这一方能成事,然后再看卦象结果。”道士立即将手中算筹撒在身前,然后微微挑眉,看向阎庆的目光也略显惊异。“少、次二:自少不至,怀其恤……”

“什么意思?”阎庆当然知道马平儿、白有思就在身后,但此时那东夷贵人也在,却干脆认真来问卦象。

“就是说你这个人有很多很好的品质,照理说能达到很高的位置。但是呢,你这个人每个品质又都不是很纯粹和强盛,所以就导致你必须要牢记谦虚谨慎这四个字,能做到这四个字,你的那些品质就会显露出来,然后被周围人倚重,便可以做到极高的位置,去南衙当相公也说不定;可要是做不到这四个字,乱世之中,困顿不前乃至于中途夭折也是寻常……”

阎庆愣了愣重重颔首。

那青衣道人根本不作理会,只是一摆手,示意对方让开。

阎庆赶紧抱着包裹躲开,然后陡然醒悟,朝着对方躬身一礼,还摸出一个小银锭,放在了桌角,就匆匆越过自己此行联络目标,在王元德略显惊异的目光中往门外而去。

阎庆一走,便是马平儿。

“姑娘问什么?”青衣道人从容来问,语气和善了不少。

“我什么都想问……”马平儿自然晓得阎庆是张行和白有思心腹的东都故人,是人事分管,前途不可限量,却觉得这卦象极准,语气也谨慎了不少。“还是只能问一个?”

“两个吧。”青衣道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但偏偏游刃有余。“饶我一饶。”

“那就婚姻,还有我父亲在刀兵中的平安。”马平儿赶紧来言。

“先看你父亲吧!”青衣道人随手一掷,立即给出断语。“羡-上九:车轴折,其衡抈,四马就括,高人吐血。”

“车轴折了又吐血是什么意思,要得病吗?”马平儿大惊,都带哭腔了。“还是残废?”

“都不是。”道人从容解释。“是说不能后悔……你父亲所处的环境比较凶险,而你父亲的职务又好像是军官之类的,这就好像在险恶环境中奔马走车一样,这个时候,最大的忌讳是掉头或者更改道路……换句话说,只要你父亲闷着头一条道走到黑,做个尽职尽责的纯臣,反而没有大的凶险,但他如果为了一些事情做反复,比如背主、比如脱离一些故人,反而会九死一生,立即遭厄。”

“我还劝我父亲离了淮右盟,他却要一条道跟着杜龙头走到头……”马平儿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说明你父亲经验老到,反而看的清楚。”道人嗤笑一声,然后再度抓起算筹,随手在桌上一扔。“婚姻……上-次四:夫妻反道,维家之保。”

马平儿刚刚如释重负,此时又紧张起来:“夫妻反道是什么意思?”

“夫妻反道,各有守也,这是好事。”道人收起算筹,随口解释。“你婚姻注定不错,是因为你们夫妇都各有自己的事业,虽然会在聚散上有些辛苦,但因为各自都有倚仗,反而不会出岔子。”

马平儿连连点头,也学着阎庆作为,站起身来恭敬一礼,却没带钱,便直接掉头去往阎庆离开方向了。

“三位谁先来?”青衣道人此时稍作凝重。

程名起一声不吭,走上前去,就在卦摊前坐下:“我……问我这辈子……随便什么都行。”

青衣道人愣了下,然后当场一抛,给出答案:“擅自问了前途……戾-次五:东南射兕,西北其矢……你这人很有意思,你永远做不到首脑位置,做什么事也都不会当主持者,但做事情、坚守职责总是无可挑剔。结果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些做主的人,如箭矢流水一般快速从你身旁经过,有的一飞冲天,有的一蹶不振,有的反反复复,而你始终缓步前行,最终成大器,出将入相也说不定。”

“承阁下吉言。”程名起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只从腰中摸出两个大钱来摆在对方案上,便转到白有思身后了。

白有思望着身前中年青衣道士,终于将长剑放在一旁平静坐到了卦摊前,然后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东夷后,她反而渐渐变得爱笑了:“道人也请算一算我的前途。”

那道人握着算筹,望着对方眼睛,竟不能投,半晌方才给出答复:“白娘子的前途不是我能决定的。”

“道人认得我?”白有思侧头来问。

“这是自然,白娘子到出云一月了,今日来观中,国师专门叮嘱,要好生应对的。”青衣道人无奈苦笑。“谁伺候不好,本旬剩下日子就吃不到鱼了……但真寻到我头上,手里这个算筹又怎么敢松手呢?”

白有思点点头,也笑:“那就不为难阁下了,我夫君张行的前途如何?”

青衣道人握着算筹的手一时间更紧了:“这个得让张首席亲自来我面前才知道。”

白三娘再三来笑:“那问下我们二人婚姻。”

“差-次八:足累累,其步躟跃,辅铭灭麋。”青衣道人终于将手中算筹弃到案上,然后迅速给出解读。“足累累,说明一旦踩过去就绝不会回头……意思是说,你们二人都是有自己心思且意志坚决的人,是绝不会轻易回头、变道的,这就使得你们的婚姻根据前途道路来定,若你们二人道路不同,则虽然在一起,婚姻却名存实亡;反过来,若道路相同,哪怕是分割两地,也名亡实存。除此之外,还似乎要坚定决心,大踏步奋起,才能相互跟上对方。”

“好卦!”白有思听完,居然有些茅塞顿开之意。“好卦,这三卦都是好卦。”

青衣道人明显一愣:“我只算了一卦。”

“至尊祖庭之中,道人又是侍奉青帝爷的道人,言出便是青帝真卦,何拘形势?”白有思昂然来对。“第一卦,你说我的前途不是你能定的,而我眼下最顾虑的便是至尊插手,将我困在此地,你既替青帝出言,便是说青帝爷已经许诺不插手此事,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卦吗?”

“若是这般讲,黑帝赤帝白帝都管不着你。”道人愣了半日,方才低头来言。“这是实话。”

“多谢此言。”白有思点头。

“那敢问白娘子,第二卦怎么解?”道人复又抬头,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就更简单了,往表面上讲,便是我夫君胸怀大志,一心要一统四海,所以最后终究要在这东胜之地决一胜负,看看能不能登此山来见阁下;往内里讲,便是他的事业顺应天意,将来或许能得证真位,这不就跟当日白帝爷、祖帝类似吗?他们一意变革,而青帝爷万事保守,迟早要对上当面做过一场……”话到这里,白有思幽幽感叹。“成了就是白帝爷,不成,就如祖帝那般不知所踪。”

道人沉默良久,喟然来对:“天下新事,十之八九皆为逆天而为,青帝爷守旧存亡,难道还是坏事?祂自是晓天意之第一,万载经历,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逆天还是顺天?”

“又不是在指责青帝爷。”白有思认真道。“诚如道人所言,青帝守旧存亡,万载如一,未必是坏事,更像是与守旧之道相合。而天下新事,是好是坏,天下英雄,是顺是逆,与他碰一碰,不也是个检验吗?”

道人终于稍作释然,便来笑问:“这是白娘子的道理,还是那张三爷的道理?”

“是我认了他的道理。”白有思言语干脆。

道人连连颔首:“今日三卦,白娘子都算满意,看来还是有鱼吃的。”

白有思持长剑站起身来微微一礼,便折身而去。

倒是王元德,早在一旁听愣了,居然没有跟过去监视,反而迫不及待恭敬行礼,然后立即坐下来言:“请阁下务必帮小子算一算前途。”

那道人愣了一下,无奈至极:“王将军,白娘子只是觉得这是在青帝爷的祖庭里,借我这个道人与青帝爷做个交流,不是说我真是青帝爷下凡……我要是青帝爷下凡,我记挂那饭里的鱼干嘛?”

“我也只当你的卦是青帝爷的卦……帮我算吧!”王元德听得如此,还是不甘心。

道人无奈,只能抓起算筹往桌案上一砸,然后立即给出了结果:“戾-次五:东南射兕,西北其矢。”

“跟刚刚那位程名起程将军一个卦象?”王元德一愣,努力回忆。“缓步前行,终成大器?”

“不一样的。”道人无奈,指着头顶太阳说到。“风云日月天地,时间不一样,天象不一样,同一个卦象根本不是一回事……这是说,你可以在自己的格局里做到极致,却始终不能做‘首’!而王将军既是我东胜国王族,这便是说,不管将军怎么谋划,怎么辛苦,这大位都与你无缘!”

王元德再度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勃然变色:“你这厮是谁家的关系,专来坏我心智?”

道人愈发无语,指着周边巍峨建筑群来答:“若此事是青帝爷借此卦说的,将军不信有何用?若是我串联他人,专行哄骗,将军不信,便当自强而已,如何前恭后倨,这般荒唐?!”

王元德目瞪口呆,只呆呆坐了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