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佐那子脸上的那一抹忽然出现、似有似无的异色,故才忍不住出此疑问。
“没什么……”
佐那子半阖双目,红唇微张,轻吐兰气。
“就只是心里有点感慨而已。”
“虽然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了……但那一夜的种种经历实在太过惊心动魄了,让我到现在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就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可能就没法像现在这样站在你旁边和你聊天了。”
说到这,佐那子一边顿住话音,一边缓缓地扬起绝美的俏脸与水晶般的眼瞳,仰视青登。
“虽然类似的话,已经在这些天说过太多遍了。但我还是想再郑重地跟你道一声谢。”
佐那子身子一转,身子朝着青登。
“橘君,非常地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弯下腰的佐那子,朝青登行了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躬身礼,露出光是看着就觉得手感一定很爽滑的白皙后脖颈。
“……我最近还真的是很频繁地收到他人的道谢呀。”青登伸出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嘴角勾出无奈的弧度,“佐那子小姐,快将身子直起来吧。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
“我也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橘君你真的很谦虚呢。”佐那子的视线随着她慢慢挺直的腰肢一点点上移,再度仰视青登,和青登四目相对,“明明立下了如此大功,却一点儿也没有居功自傲。”
“谦虚什么的……谈不上啦。”青登淡然一笑,放下抓后脑勺头发的手,“我只是没觉得我有做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而已。”
“而且我也不是为了得到人们的敬仰,或是想要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封赏才在那天晚上那么拼地浴血奋战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佐那子下意识地发出追问。
“什么也不为。”青登主动退出和佐那子的对视,看向恰巧从窗外的天空飘过的一朵白云,“就只是单纯地想那么做而已。”
青登感受到佐那子疑惑的视线……她应该不解青登适才的那句话是啥意思吧。
青登构思了片刻措辞,轻声说:
“当时,在从被我成功俘虏的讨夷组组员那儿打听到了你和夏目小姐被关押的位置,以及居留地将要受袭后,我其实啥也没想。”
“准确点来说,是没有想太多。”
“只觉得自己若是置之不理的话,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回过神来时,我就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你和夏目小姐救出,并尽最大努力地保护居留地。”
“简单来讲,我就只是单纯地随心而动而已。”
佐那子扑闪了几下她水灵的大眼睛,送给青登意味深长的眼波。
眼波的情绪很难捉摸,但并没有掺杂着什么负面的情感。
“……我以前曾经觉得橘君你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现在看来,这真是错觉呢。”
“嗯?”青登转过脸来,困惑地看向此刻面露追忆之色的佐那子。
“橘君你和我那熟人一点都不像呢。”
“和我那熟人相比,橘君你要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哈?”青登一怔。
佐那子突如其来的发言,古里古怪的用语,让青登的表情顿时被强烈的疑问所支配。
更让人捉摸不透……佐那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古井不波,青登都弄不太清佐那子这是在褒他还是在贬他。
佐那子读懂了青登的疑问。
“我并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该怎么说呢……”
佐那子抿了抿诱人的饱满红唇,作思考状。
“橘君你可以把我刚才的那句话,当成是在夸你卓尔不群。”
“以前只觉得橘君你只是在剑术才能上出类拔萃。”
“但我现在发现你不仅在剑术才能出类拔萃,在心性上也同样不同凡响。”
“我现在对你稍稍有点刮目相看了。”
话说完,佐那子笑了。
只是一抹很普通的浅笑。
但在佐那子露出这抹浅浅的笑容后,现场霎时有种四周的空气与光都往佐那子的身上窜了过去的感觉。
这是青登他首次看到佐那子这个平常总是一本正经到令人觉得古板的高岭之花对他露出笑容。
青登此时有种视野被压缩的感觉。
视野范围被压缩至只囊括了佐那子的笑脸的中央一小块区域。
视线无法注意其他的事情。
这跟专注是不一样的状况。
总之,青登的眼里现在只剩她,只剩这张夺走了周围的光、空气,以及他的目光的笑脸。
千叶的鬼小町、江户第一美人……青登以前对佐那子的这些美称,一直没什么实感。
佐那子确实是很美。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材,佐那子都堪称人间尤物,但青登此前一直都有种“不怎么能体会到佐那子的美貌”的感觉。
直到现在。
直到此时此刻看见了佐那子的这张笑脸后,青登大彻大悟了。
他终于是明白过来——为什么佐那子能被那么多人盛赞为“江户第一美人”。
“橘君?”
佐那子的一声轻唤,让青登的视野恢复正常,眼睛变回了能够看到除佐那子之外的其余事物的状态。
疑惑、茫然……佐那子用着这样的眼神打量青登,脸上的笑容自然是已经收回。
“抱歉,失礼了。”青登讪笑着以略有些别扭的动作将视线别开。
“为何刚才用着一种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的眼神看着我?”
佐那子抬起双手轻抚了几下自己的脸蛋,她应该是想检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脸上有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才让青登适才一直用着那么古怪的视线直盯着她的脸瞧。
青登暗暗咋舌……佐那子的感知还真是敏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登刚刚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了佐那子”。
青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佐那子适才的追问。
在思忖片刻后,青登缓缓收起脸上的讪笑,将刚别开的视线摆正,与正依旧用着疑惑目光仰望他的佐那子对视。
二人的视线再度绞缠在一起。
“……佐那子小姐你很美呢。”
“我终于是知道佐那子小姐你为何会有‘千叶鬼小町’、‘江户第一美人’的美称了。”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索性直接将内心所想、将于刚才的那一瞬间所生出的感悟,不作任何保留地倾述给佐那子吧。
“嗯?”佐那子小姐愣了,俏脸上的疑惑之色不减反增。
她本欲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些她听不懂的话的青登,作进一步的追问,但一道没好气的好听女声抢在她说话之前,把控住了这片空间。
“橘先生,你已经在外面散步很长时间了,差不多该回病房休息了哦。”
这道好听女声的主人,是忽然于青登他们右手边的廊口出现的这座仁医堂内唯一的女医生:立花咲。
对于在这段时间内尽心尽力地治疗自己的仁医堂的诸位医生们,青登一直都抱以着极大的尊重。
所以他也不和立花咲犟,连忙转过脸去向立花咲点头示意,笑道:
“好,我马上就回去。”
见青登那么好说话,立花咲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好看了一些。
她视线一扫,看了看青登,然后又看了看和青登并肩而立的佐那子。
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笑意的立花咲,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橘先生,这里可是医馆呀。”
“在走廊这种地方卿卿我我,有点不太合适哦。”
幽幽地留下这句委婉的提醒后,立花咲转身离去,仅眨眼的功夫便从青登和佐那子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青登和佐那子呆站在原地片刻,然后非常有默契地同时扭头,朝彼此看去。
青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猜测他的脸上现在一定写满了窘迫与尴尬吧。
立花咲应该是听到了青登刚刚对佐那子所说的那句“佐那子小姐你很美呢”,以为青登是在和佐那子调情吧。
青登清晰地感到窘迫之色在自己的脸上飞速累积。
反观佐那子……她倒是相当地淡定。
神情平静,不论是表情还是仪态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立花咲适才的误解,貌似并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什么很容易脸红啊……今年已经是个22岁的大姑娘的佐那子小姐,果然是很成熟稳重呀。
自己因立花咲的一句误解而感到手足无措,而佐那子却淡定依旧……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青登仍有些稚嫩了。
于心中默默感慨了通佐那子此前所说的什么“我很容易脸红”果然只是随口胡诌的瞎话后,不想让自己再这么尴尬下去的青登,深吸口气,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恢复正常。
“佐那子小姐,看样子我是没法再继续在外面散步了,我们回病房吧。”
“嗯。”佐那子轻轻点头。
青登主动走在前面,朝就位于不远处的自己的病房走去。
佐那子轻挪莲步,以落后青登3步的身位,亦步亦趋地跟在青登的身后。
因为青登正走在前头,所以青登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身后的佐那子,表情和仪态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一直高高地昂着自己线条优美的天鹅颈的佐那子,这个时候缓缓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足尖前地面。
叠放在身前的双手轻轻扣紧。
娇嫩的脸蛋微微泛红,轻轻扑闪的眼眸水波荡漾。
……
……
北方仁还真没有在乱讲。
他在6月1日那一天跟青登说“如果10天后,伤势依旧恢复良好的话,那你就可以回家了”。
时间静静流逝,到了6月11日的这一天的清晨,北方仁如寻常那样检查青登的伤口恢复情况。
“嗯……不错。所有的伤都恢复得很好,都没什么大碍了。橘先生你可以离开仁医堂回家了。”
“切记,能离开仁医堂,并不代表你已经彻底痊愈。”
“你现在还需要继续静养一段时间。”
“自今天起的至少1个半月的时间内,身体别剧烈地运动。”
“每隔7天就回仁医堂复查一遍伤势,千万不要偷懒。”
“你身为武者,不应该需要我来给你科普不好好治伤、导致身体留下了暗伤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吧?”
于是乎——在北方仁一通稍显啰嗦的唠叨下,青登顺利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