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上前一步将老人家搀扶起来,在二人四目相对的当口,借助身后狱吏高举的灯笼,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冷兵器时代的守御大师。
但见其人两鬓斑白,枯黄清瘦的老脸上,褶皱层层堆积,正像朱孝庄所说的那样,显然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
人是老了,精气神儿看上去似乎不亚于壮岁力夫。赵桓透过他那双微眯起来的吊斜眼,仿佛感受到了智慧所蕴含的无穷力量。
君臣二人见过礼后,赵桓径直朝着屋子里烛光摇曳的地方走去,陈规、张浚、赵鼎、朱孝庄四人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举着灯笼照亮的狱吏正想跟着众人进去凑凑热闹,侍卫长蒋宣忽然伸手从背后将他拉住。两人合力把那只又圆又亮的手提大灯笼,挂在邻近门口的一个阁架顶上,此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陈公身陷囹圄之中,还有雅兴秉烛夜读,当真是心如止水啊。”
老实说在没来之前,赵桓完全想像不出来陈规会是什么样子,真正见到了本人,他仍然心存疑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这老头低调到什么程度呢,身为八品京官居然只穿了一袭布衣白袍,连幞头冠帽什么都没戴,只在花白的发髻上裹了个灰不拉几的破头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城讨生活的乡下老大爷。
“陛下谬赞了,微臣不过是闲来无趣,妄图在书中打发光阴而已。”
“哦,是吗?”
赵桓听他这话,似乎与皇后早上说的理由如出一辙。国难当头,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你们真的这么清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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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想着,随手抄起书台上那本已经快被翻烂了的线装古籍,略略瞄了一眼,不看则已,一见之下不由暗自惊奇一一原来陈规正在读的这本书与皇后不谋而合,正是仁宗皇帝时编撰的军事专着《武经总要》。
不只是深宫幽居的女流之辈,甚至连一个阶下囚都在潜心研究这种兵书战策,什么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什么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不就是吗?
赵桓缓缓放下手里这本沉甸甸的古籍,仰头默默地望着黝黑的房梁顶柱,等到激动的情绪渐渐平伏下来,这才冲着朱孝庄招了招手。
“朕此番前来,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朱孝庄赶紧上前一步将托盘送至官家面前,赵桓指着上面的黄金白银,故意考较陈规道:“这些官铸金银有真亦有假,陈公可否替朕将其一一甄别开来?”
“微臣遵旨。”
陈规朝着皇帝躬身深揖一礼,不过并未去看托盘上的金银,而是转头冲朱孝庄说道:“人老眼花,灯烛之下瞧什么都不大真切,劳烦阁下看看,这些金银底部可是压铸了葫芦印?”
葫芦印是东京各大金银铺彰显自家品牌信誉的一种暗记,只是里面的印字内容有所不同,葫芦形状却是由官方统一规制而成。
朱孝庄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近将托盘放到书台上,挨个把八颗金银全都仔细看了一遍,随后点了点头,确认每一个都加印有葫芦印标记。
既然都有同样的标记,如何区分真假?不光是赵桓好奇心大发,就连张浚和赵鼎二人也都在伸长脖子等待陈规揭开谜底。
陈规微眇双目,不慌不忙地问朱孝庄道:“阁下方才可曾见到没有葫芦头的金铤银锭?”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