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没有生意上门,还往外推的道理。小二正和杂役一并收拾着大堂的桌椅,见有客来,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将人带到里头暖和些的地界。这姑娘虽是孤身前来,可身上衣料打扮绝非寻常,又带着面纱,估摸着是哪个好人家的贵族小姐,才有这般气质风韵。
这女子将钱袋大咧咧地搁在桌上,从中取出一锭银子,递到小二手上。
“要最烈的酒。”
小二一愣,抬头时,只窥见客人眼中茫然的死意,堪比暴晒数年的贫瘠之所,尽是干枯裂痕。
怔愣之间,柜台后的掌柜慌忙打了一壶酒,快步端了过来搁在桌上,连声道着慢用。他回身夺过小二手中的银锭,好一番挤眉弄眼,指使他忙旁的去,美滋滋地将银子揣进怀里。
“姑娘,”掌柜谄媚地回过身来,躬身作揖道,“可还要些旁的小菜下酒?厨子还没收拾呢,这些个菜啊、肉啊,都是每日送的,新鲜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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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倚上桌沿,摆了摆手,就要去揭自己的面纱。掌柜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又晓得清白官宦家的女子,皆是不喜叫人瞧见的,也未追问称呼姓名,当即笑退了下去。
偌大的铺面厅堂,角落里只亮着一盏快要烬了的灯烛,时而明灭恍惚,不知夜色几何。
珈兰银子给得足,可架不住一壶一壶的烈酒下肚,拖得久了,小二更是困得眼皮直打架。老板垂眸拨了几下算盘,抚了抚怀中揣着的一锭银子,打了最后一壶酒送过去。
彼时,这女子已是喝得不大清醒,枕着胳膊倚在桌上,还抓着酒壶不肯撒手。因是背对着掌柜,并瞧不清她的神情,只窥见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腰身如水温软,险些叫人恍了神。
月照清山,灯火透过窗棂,外头只剩下愈发沉闷的黑暗。不远处似有整齐的步伐声传来,夹杂着一丝甲胄的轻撞,跌宕在宁静的夜空中。小二人机灵,一听见这声音,吓得瞌睡都去了大半,连忙上前拦住掌柜,耳语了几句,冲到门边去搬木板子闭门。
掌柜将最后一壶酒搁在桌上,低声劝解道:“姑娘,夜已深了。你看,若是今夜要住一晚的话……”
“我还会赖你的酒钱不成。”珈兰说着,又取出一锭银子,按在他面前,“上酒。”
朦胧下的惊鸿侧颜,如星河流转,于昏暗夜色中璀璨耀目。
“姑娘,实在是……近两日戒严。小老儿这楼上的客人,多是走江湖的,也不敢后半夜尚在街上逗留。也实在是时候到了,若再不打烊……”
珈兰蹙了蹙眉,已是喝得直不起腰了。她将左手中的钱袋抛到右手,额头抵着白皙柔软的腕下,由着沉甸甸的钱袋子从指尖滑落。月色金线云纹的小巧钱袋,坠着两条细密穗子,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之物。
临落下时,上头的系绳儿还在她的尾指上一勾,方“咚”地一声摔在桌上。
这是极其香艳熟练的——勾栏做派。
掌柜的见状一愣,正在心底盘算着此人身份,还未有动作,却听门口小二“哎呀”一声,心头也是吓了一吓,回首去瞧——
阀了一半的木板外,站着一队将士,个个目光凌厉,身上无不是结了浓重的夜间寒气。小二连后退了几步,还以为是见着了夜晚行军的阴兵,根本不敢抬头瞧来人的面色。
“前几日才告诫过你,近日京中不太平,今日便又犯了。”一侧的将士开口道,像是个副官模样的,掷地有声,“你家赵掌柜呢?”
“阎将军,掌柜的他……”
“哎哟!阎将军阎将军,实在是小人的不是!”掌柜的三步并两步地跑来,连连作揖,“今日店中有酒客,来得晚,方迟了片刻阀门。客人那儿还未定下客房,所以……”
阎晋顿了顿,侧目看了看身旁为首的将领,等候指令。那人也不答话,只是抬手摘下了头盔,递到侍官手里,扶刀开口:“连掌柜都不知晓是哪家哪户的,本将便亲自进去瞧一瞧。”
掌柜一时语塞,他着实说不出个一二来。毕竟顾着姑娘家的脸面,他一直未曾正眼去瞧,再加上谁家小姐放着端庄淑女不作,非要作酒馆里头的千杯倒?一时之间,愈发不好分辨。
若是珈兰还清醒,恐怕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人的声音。当日宫中一墙之隔,听他杀伐果断地发号施令,给自己辟出一条生路;如今玉京上下皆有秦家军的眼线,他尚如此事必躬亲,怎能不得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