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43.战团时代见闻录(四,芬里斯上的狼们,6k)
诗人慢慢地站起身。
在林地中间点燃的这团火焰照亮了他的侧脸,也让那干瘪下去的眼皮一览无遗。他很高,但也很瘦,穿着厚厚的棉衣,头戴毛绒毡帽,一副老者打扮。
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其实根本就不老,那张脸甚至算得上年轻。但那股老态却货真价实地从骨髓深处蔓延而出,将他整个人都变得暮气沉沉。
“你在看什么呢,盲者?”火堆旁的一个战士如此问道。
他深红色的头发没有经过任何打理,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形似鬓毛。胡须则更不用谈,几乎都在下巴和脸上打了结。食物残渣以及酒水一类的‘宝藏’就藏在里面。
与这幅尊荣相对的是他的盔甲,那动力甲虽然不能说是光亮如新,但也经过精心护理。毛皮斗篷和牙齿饰物都被挂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哪怕它的主人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地面,也为他增添了一点仪态。
“你应该知道你看不见吧?”战士咧嘴一笑,以非常轻浮的语气追问了一句。
他的行为惹来了火堆旁另外一人的冷冽凝视。他就此缓缓站起身,手甚至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一把刀上。
“噢”
红发战士挑起半边眉毛,挤眉弄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没有拔刀。而是大咧咧地走到了他同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样尽心费力地拍他的马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拉格纳·雷拳?”
雷拳不答,于是他便开始喋喋不休。
“这多嘴多舌的瞎子会给你半点好处吗?谁都知道他每天都不干正事,只是没完没了地写书、讲故事,但这些故事从来没有一个是真的也就只有比约恩头领愿意把他当兄弟了。”
他凑近拉格纳·雷拳,在后者的冷若冰霜中眨了眨眼,还不忘放低声音:“还有,你应该知道,他不是狼吧?”
寒光一闪,红发战士的喉咙就此被一把尖刀抵住。年轻的雷拳血爪以其狂怒的面庞朝着红发战士嘶声狂吠起来,声音在寒风中愈发狂躁。
“你侮辱了孤狼!”
“我没有。”
红发战士一反此前轻佻,相当严肃地举起了双手,面容上已再无任何笑意。
“我绝不会做这种事,我是个小丑,是個傻瓜,但我绝非无知且目无尊长之人,雷拳。”
“放下刀,拉格纳。”盲者如是说道。
他还看着天空,火焰在身上跳动,整个人的神情却不知为何已经变得非常忧虑。
下一秒,他迅速地转过身,从火堆旁捡起了一根木制的长杖,并拄着它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火堆的另一边,从地上提起了一个巨大厚重的背包,将它背在了背上。
雪地为此下陷,早已冻结成冰砖的林地地面居然在此刻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响。两匹年轻的野狼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捡起了自己的武器,走到了盲者身边。
“什么情况,瞎子?”卢卡斯声音轻柔地问,并问出了一句古老的谚语。“是什么东西在黑暗里作祟?”
“是你妈。”‘瞎子’粗鲁地回骂。“伱再管我叫一次瞎子,我就让你爬着回巢穴,卢卡斯。”
“卫星坠落?还是舰船被击坠?”
拉格纳·雷拳给出另外两个猜测,手中一把刻满了芬里斯驱邪神符的长剑正凛冽地反射着极寒的夜光。
被极光充斥的天空变化无穷,那两颗流星却显眼异常,仿佛撕裂苍穹的灾星,朝着芬里斯的另一端直直降落。
“都不是。”盲者简略地说。“拉格纳,你和我来,我们得上路赶道了。卢卡斯,你给我跑回巢穴去,告诉比约恩和头狼,咱们有访客了,贵客。”
“为什么是我?”卢卡斯问。
盲者没有回答,只是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手势。于是红发的浪荡子立刻收敛起了开玩笑的心,他重归严肃,一手斧一手枪,转身离去,却仍然不忘在月夜下嚎叫。
“我知错必改!”
拉格纳望着他远去,发出了一声冷哼。他迈步跟上瘸了腿却仍然走得飞快的盲者,同时再次问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非得带上他不可,诗人?他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混蛋。”
“卢卡斯的确有些玩世不恭的特质,但那并不代表他不是你们中的一员,拉格纳。他同样是一头野狼,而且非常合格。”
盲者的回答让拉格纳有些难以置信,他一面嗅闻林地内的气味,一面低声开口。
“但他.他在你这儿待了十四年了,诗人。他根本就没有成为战士的天分。”
“谁告诉你这种话的?”盲眼诗人头也不回地问。
“.我不会告密。”
“随你的便,拉格纳。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卢卡斯不仅是个战士,而且还是个非常凶残的战士。他在我这里呆的时间长,并不意味着他不合格。实际情况其实恰恰相反,是我有太多东西要教给他,所以他才待了这么久。”
拉格纳沉默地发出一声闷哼,像是被某人正面挥拳打断了鼻梁,显得极为痛苦。他的脸正在不断抽动,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而诗人的话却并未就此结束,他接着说道:“别羡慕他,你也是一样。你的狼主把你交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他对你怀抱有很高的期望,切莫辜负他,否则你一定会迎来耻辱的死亡。”
他终于回过头,侧脸在月光闪闪发光,那火光则早已在寒风中熄灭。
“相信我。”他低沉地说。“没人想在耻辱和悲愤中迎来死亡。”
接下来,一路无话。他们走出林地,踏上雪原,危险的野兽和凶残的顶级掠食者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离去,罕见地没有发动攻击,仿佛它们也被那两颗划过天空的流星摄取了心神。
风雪愈烈,甚至开始让年轻的野狼都感到有些荒谬——他不是没经历过暴风雪,但哪有这种程度的?
此刻,雪花已经变成刀刃,正残酷地割伤他的脸颊,鲜血被冻成冰渣,掉在盔甲上嘎吱作响。风大到他甚至得用剑深入雪中才能稳固住行走时的摇晃,否则一定会被吹倒,乃至于吹飞。
如此可怕的自然伟力,诗人却走得闲庭信步。他的木杖永远能顺畅地深入坚如磐石的雪地之中,他本人的步伐则永远维持在一种快要摔倒却又稳定如常的诡异平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