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这梨树有灵,见我娘走了,也追随而去,其实是因为弟弟不幸夭折后,我娘太过伤心,整日卧床不起,哪还有心思给花草树木施肥除虫,别人就更不记得了,因此这树也就慢慢枯萎了。”
舒令仪说:“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嗯,那时我也才七八岁,弟弟只有三岁,我还记得弟弟聪明极了,教过的东西一遍就会,大家都说他天资聪颖,秦家后继有人,你知道他是怎么夭折的吗?”
舒令仪讷讷无言。
秦锦瑟语气萧索,“院子里有一个浅坑,下雨后积了水,只有脚踝深,谁也没注意,弟弟就是溺死在这样的浅坑里。”
舒令仪讶道:“怎么会?”若是失足掉进水里倒也罢了,可是只有脚踝深的浅坑——这种死法也太过离倒霉了!
“弟弟去后,我娘又是自责又是伤心,不久也随之去了,剩下我这个病病歪歪的,倒是苟活至今。”
舒令仪劝道:“秦妹妹,莫要伤怀,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活着才是。”
秦锦瑟不为所动,“舒姐姐,你知道我有心悸症吗?时不时便会发作一番,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天之幸,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去到九幽之下,和我娘还有弟弟他们团聚。”
舒令仪听她这话大为不祥,忙说:“秦妹妹,你年纪轻轻,为何作此颓丧之语?我瞧你身体好得很,一定能长命百岁!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还努力修炼用心生活呢,再说你娘和弟弟虽然没了,不是还有你爹吗?”心想秦观主对你可好得很啊,可谓是千依百顺,呵护备至,何至于如此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我爹他——”秦锦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后说了句:“秦家的人,只怕都难以善终。”
舒令仪觉得这父女俩的关系有点怪,秦韦廷对女儿自是宠爱之极,可是秦锦瑟对这相依为命的父亲却是并不亲近的样子,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好多问,见她不愿多提秦韦廷,忙转开话题说:“我一直很好,你是怎么认识陆辞芳这个浪荡子的?”
说到陆辞芳,秦锦瑟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说:“那日是二月初一,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来甘露寺给我娘做法事。做完法事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寺庙门口有个乞讨的老妪,我见她可怜,给了她几块灵石,谁知她把我灵石袋抢走了。我追了几步,心悸症发作,幸好那次不甚严重,只是心口疼得厉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倒还有意识。这时陆哥哥出现了,他一把扶起我,问我要不要紧,将我带到旁边树下坐着。那是一颗玉兰树,树上一片绿叶都没有,却开满了紫红色的玉兰花,夕阳下好看极了。”
秦锦瑟完全陷入回忆里,“陆哥哥安顿好我,就去追那老妪,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很便将那老妪抓到我面前。我不知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竟然有些感激那老妪,便对她说‘既然你缺灵石,那这袋灵石便都给你,希望你拿着这些灵石做点小买卖,以后不要出来乞讨了’。陆哥哥大骂我傻,说‘你把灵石都给了她,你自己怎么办?’我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在长春观。这时天黑了,陆哥哥买了些烧饼,我俩就那么坐在街头吃,那烧饼刚出炉,又酥又脆,有椒盐的,有葱花的,还有各种果肉馅儿的,我一气吃了三个,头一次发现原来烧饼也这么好吃。陆哥哥一边吃一边跟路边卖灵果的大娘闲话,人家送了他一个灵果,他转手便给了我。那灵果虽然不大甜,却水分充足,甚是解渴。吃完了烧饼,他又带我去赌场,我第一次玩骰子,虽然不怎么熟练,手气却不错,替陆哥哥赢了不少灵石,那天真是活极了。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陆哥哥虽然看着玩世不恭,其实内心是一个柔软良善之人。”
舒令仪听着两人相遇的故事,心想也许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命注定。
第89章 活人傀儡(上)
甘露寺的钟声悠远绵长,惊醒了枝头栖息的鸟儿,扑楞着翅膀飞远。湖边赏花的游人听见这钟声,三三两两往回走。秦锦瑟对舒令仪说:“庙里的师父们结束午课,该用斋饭了,我们也回去吧。”两人刚进甘露寺,便收到陆辞芳的传讯符,问她们在哪儿,又说自己和景白在斋堂等她们。
大家在斋堂碰头。舒令仪取笑道:“陆辞芳,你忙什么呢?半天不见人影,吃饭的时候倒是出现了,难不成专门来蹭饭的?”
陆辞芳大剌剌说:“哎呀,舒姑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瞧瞧都有什么好吃的。”
甘露寺的素斋少而精致,口味清淡,都是什么“禅院椒香”、“思豆腐”、“罗汉斋”、“菩提丝”之类的,其有一盘香椿炒鸡蛋,乃是时令菜,偏陆辞芳受不了香椿那个味儿,一脸嫌弃说:“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大老远的跑来吃这个,真是自找罪受。”要了一叠烙饼,夹了些素菜放在饼上,卷起来当春饼吃。
舒令仪见他连吃好几个卷饼仍不停手,打趣说:“陆辞芳,你这半天是去码头扛包了吗,饿成这样!”
秦锦瑟边帮他卷饼边说:“陆哥哥,你吃慢点,先喝口茶,小心噎着。”
陆辞芳吃这些素斋嘴里已经淡出鸟来,哪肯喝茶,摘下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喝起来。秦锦瑟娇嗔着打了他一下,“陆哥哥,这是佛门净地,你好歹注意点!”陆辞芳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把酒葫芦收起来。
舒令仪随口问身旁的景白:“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景白含含糊糊说:“没去哪儿。”
舒令仪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盯着他看了一眼,凑到他身边嗅了嗅,隐隐约约有一股甜香,狐疑地看着他,“昭明君,你去了什么地方,身上怎么这么香?”
景白神情一僵,支吾着不答。
陆辞芳听见了,笑道:“舒姑娘,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花月楼的催情香果然厉害,不过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这么久都没散!”
舒令仪脸色微变,沉声问:“花月楼是什么地方?”
景白忙说:“我只是进去了一下,连杯茶都没喝。”
秦锦瑟说:“花月楼是本地最好的青楼。”转头看着陆辞芳,叹了口气,“陆哥哥,你又去这种地方!”
舒令仪忽然抓起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陆辞芳手上狠狠敲了一下,对秦锦瑟说:“光说有什么用,不打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