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有些不赞同,说:“你也太操之过急了,路总要一步一步走,小心揠苗助长,适得其反。”
钟令仪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脸忧色说:“不是我操之过急,而是怕来不及。今天这事确实不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怕就怕这只是个苗头,糟糕的在后头呢!你看长天门现在横行霸道的样子,连极意观都敢动手,偌大汉水说占就占了,极意观这一退让,只会让长天门上下越发得意,贪心不足,大家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她经历过太微宫覆灭、无双城围攻这些事,如今长天门的做派,由不得她不心惊胆战,居安思危。
其实问题的关键是如今没有人压制得了谭纶,张默然只是元婴初期,再说她也不擅斗法,谭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长天门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若是景雍或李道乾还在,谭纶根本不敢出头,就是身受重伤的卢衡,他都不敢正面迎敌,还要师徒两人联手,背后偷袭,骨子里最是欺软怕硬,这种人一旦得志,还不知道猖狂成什么样!
景白听的亦是沉默不语,半晌说:“形势比人强,唯有忍辱负重,砥砺前行。”想到自己被逐出师门,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夏日蚊虫开始多起来,钟令仪顺手折了根柳条驱赶,将脚下一颗石子踢进水里,晃了晃脑袋说:“不想这么多了,天塌下来也只能受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还是做好的眼前的事要紧。”忽然歪着头看他,笑道:“小白,我可等着你结婴,好替我撑腰呢,最好把谭冲和打败,替我把今儿这口恶气出了,看长天门的人还怎么嚣张!”
景白苦笑道:“你这么高看我,我可得继续努力才行,结婴还有点希望,打败冲和真人那可有得等了。”谭纶再怎么被景雍卢衡看不起,也是元婴期,他就算成功结婴,也只是元婴初期,除非谭纶身受重伤,不然他要想越阶打败谭纶,只怕是希望渺茫。
两人又闲话一回,踏着月色各自回屋去了。
极意观这边,原本跟长天门就摩擦不断,孙进又提出傅铭之死跟长天门驯养的血玉蝙蝠有关,两派关系更是紧张。去年大荒山一行极意观损失了包括傅铭在内的五名弟子,知道血玉蝙蝠乃是长天门驯养,自是要重新彻查此事。
此前孙进几次去找王频,王频不是躲着他就是假装闭关不见人,后来孙进闯进祖师堂才见到他,王频却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别说王频以前就忌惮害怕蒋翊,如今蒋翊成了溟剑宗掌门,有权有势,他不要命了敢去太岁头上动土自取灭亡,一心只想装聋作哑撇清干系,恨不得将过去那些事忘得一干二净,因此一味敷衍孙进,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孙进拿他没办法,同门师兄弟,又不能对他行刑逼供,只得转而求助师门。他还乔装扮成贩卖灵宠的商人到西蜀走了一趟,见到长天门驯养的血玉蝙蝠跟大荒山那晚围攻他们的一模一样,花高价买了两只回来。极意观拿这两只蝙蝠跟长天门对质,长天门却不承认是自己驯养的妖兽害了傅铭等人的性命,两派一直在打嘴皮官司。傅铭出事都过去这么久,很多证据都湮灭了,长天门又是这么个无赖德行,极意观想问他们要说法恐怕是不可能了。
倏忽又是一年夏至,围屏山下草木葱茏,绿意盎然。司天晴抱着阿吉喂他吃蛋黄泥,阿吉却把头撇到一边不肯吃,神情恹恹的,时不时哭闹几声。司天晴放下碗,摸了摸阿吉身上,似乎有些热,脸上不由得露出忧色。
蒋翊走过来问怎么了。
司天晴说:“阿吉好像又病了,请医师过来看看吧。”
大概因为早产的缘故,阿吉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天气一变就容易生病,而且让人忧心的是动不动就呕吐,喝奶急了吐,动作稍微大些也吐 ,一哭闹更是吐得满身都是。医师说是天生体弱、情绪激动才会如此。因为阿吉三天两头找医师,门长老担心他未长成栋梁之前先夭折了,提议远离父母亲人,送到暖玉坞调养身体。
蒋翊一直犹豫不决,此刻见了阿吉哭声微弱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阿吉若一直病病歪歪的,纵然天资再出众,那也是枉然,便跟司天晴商量说送阿吉去暖玉坞。
暖玉坞位于苍澜岛东边的连绵群山里,气候温暖舒适,环境得天独厚,乃是溟剑宗用来训练培养弟子的秘密之地,外人不得擅入。暖玉坞最出名的是温泉药浴,长年累月泡在里面可以强身健体、洗筋伐髓,因此门长老才会提议送阿吉去暖玉坞。
司天晴哪里舍得,说:“阿吉只是娇弱了些,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待大些就好了,何至于送到别处,骨肉分离!”
蒋翊对阿吉的期望不仅仅只是当个普通弟子,更希望他能超越自己,雏凤清于老凤声,不顾她的反对,狠心将阿吉送走了。
司天晴伤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她从晋原城回来后本就心事重重,对蒋翊也冷淡了许多,一心都在阿吉身上,阿吉这一走,她更是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极意观因为血玉蝙蝠和长天门争吵不休的事司天晴自然也知道了,大家私下都猜是长天门失误让血玉蝙蝠跑出来害了傅铭等人,若是如此,长天门更不会承认了,还有王频那里也一直没查出什么,本来她已经放下了对蒋翊的疑心,蒋翊却做贼心虚,决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血玉蝙蝠余波未了,王频忽然被执法堂的人抓了起来,原来有人上极意观告他卖假丹药害死人命。王频在担任丹房管事时,为了多搂钱,难免有贪污受贿、以次充好之举,曾经也有人闹过事,不过都被他打通关系压下了。如今他都撤职一年多了,又有人把这些事翻出来,执法堂的人又公事公办一副彻查到底的架势,他立即觉得不妙,这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啊!
他被关在地牢里本就惶惶不可终日,昔日心腹如今丹房管事李泰打着看他的名义明里暗里威胁他要他一人把所有罪名认下,若是敢把自己和其他人牵扯进来,定会叫他生不如死。想也知道,贩卖假丹药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做得成的,如今出了事,却是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有人甚至拿他父母家人威胁他。
王频在极端惊恐下,很变得神经兮兮,整天怀疑有人要杀他。这天孙进出于同门之情特地来地牢看他,见到消瘦憔悴麻木绝望的王频,安慰道:“王师弟,打起精神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时挫折而已,引以为戒别再犯就是了,你这么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王频被关进地牢,还是头一次有人安慰鼓励他活下去,不由得泪流满面,哭道:“孙师兄,我没有以后了,都怪我贪婪愚蠢,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六表兄他们!”
王频一直叫傅铭六表兄,孙进听的这话,一时愣住了。
王频看了眼外面的看守弟子,压低声音说:“我虽然做了些不法之事,犯了大错,可是终究不算什么,不少人暗地里都这么做,一直平安无事,怎么突然就被人翻出来?而且闹得这样大,以至于到了不杀我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背后明显有人推波助澜。一定是蒋翊,他要杀我灭口!”
孙进问过他好几次大荒山一行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他一直否认什么都不肯说,没想到这时候吐露了,忙问:“观尘君为什么要杀你?”
王频便把蒋翊刻意结交他的事说了,“他乃堂堂观尘君,为何要和我这种小人物折节下交?我当时是想自己潦倒落魄,身上没什么能让他图谋的,一时贪心作祟,以至于误入歧途,后来才明白过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曾经好几次跟我打听六表兄的事,你看六表兄一死,他不就顺利和司姑娘在一起了吗,听说司姑娘还为他生了孩子,结果他又娶了端木家的姑娘,真是令人不齿!”
这些事终究是儿女私事,孙进听的不耐烦,只拣关键地问:“大荒山那晚你发现什么了?”
“我没发现什么,不过在血玉蝙蝠围攻大家之前,蒋翊特地发传讯符问过我们一行人在哪儿。”
孙进心里一沉,“你有证据吗?”蒋翊如今是溟剑宗掌门,想要定他的罪可不是单凭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