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孝子

这是一间牢房。

吉温有气无力地缩在角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的臭味让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罗希奭要他作的伪证他都作了,杨慎矜审问时他能直说的都直说了。只是陇右死士案之前一直没结案,因此他还没定罪,被关在大理寺。

忽听得牢门打开,铁链叮啷作响声中,一个身材高大,伤痕累累的犯人被拖了起来,单独被送到隔壁关押。

吉温四肢并用爬了几步过去,拨开散在眼前油糊糊的头发,仔细一瞧,在昏暗的火光中认出了对方。

“杨中丞?”

“吉温?”

“真是杨中丞?”吉温大为惊诧,“你怎么也沦落至此?”

“我冤枉,东宫陷害我……”

杨慎矜身上的镣铐比吉温重得多,艰难地爬了几步,才凑到吉温附近,与他隔栏说话。

“你上次说的那些陇右死士,死在我宅中了。”

“什么?”吉温大惊失色,“杨中丞,你是唯一相信我的证词之人啊!”

杨慎矜闻到一股恶臭,他素来高雅,此时竟也不嫌弃吉温,唯有老泪纵横。

两人一起哭了许久,分析了整桩案子,倒也梳理出不少线索。

这种共患难的情谊虽短,却比罗钳吉网的假情假意坚实得多。

狱吏们提着灯笼过来。

“这个是吉温。”

“别杀我!”

吉温一惊,吓得整个人往墙角缩去。但狱吏们已不由分说地上前来,架起他便往外拖。

他拼命想把脚钉在地上,却还是被拖出了牢房。

前面忽然一片光亮,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拼命闭上了眼,泪水不停往下流。

“别杀我!我冤枉的啊!”

“吉法曹,别来无恙。”

吉温转头看去,一见是罗希奭,登时打了个寒颤,魂飞魄散。

“罗钳,别铰我了……求伱!”

“吉法曹言重了,你这次立了大功,还得了圣人御口嘉奖,可喜可贺啊!”

吉温一愣,瞪大了眼,问道:“你说什么?”

“不正是吉法曹发现了杨慎矜谋反的迹象,决计要搜查杨家别宅吗?”

看着罗希奭那一张一合的嘴,吉温恍在梦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大叫道:“对!”

他向着兴庆宫的方向跪倒,大哭道:“圣人!千古明君,千古明君啊!”

哭得昏天暗地,因他真的太委屈了,罗希奭的酷刑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罗希奭扶着他起来,道:“此案最早是由你查出,你也参审,越快定案越好,不可再有差池。”

“我要见右相。”

“定了案,右相自会见你,否则你要右相与此案有牵连不成。”

“放心,我的手段你知道。”

吉温顷刻间已完全忘了不久前与杨慎矜的交情。

就在这日,他重新披上官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审杨慎矜。

以“驴驹拔撅”之法来审。

狱吏们把杨慎矜上身固定在枷锁上,把他的双脚卡在木驴上。

用捶子敲打木驴,木驴往前移,“咔”的一声卡住不动,把杨慎矜拉长一点。

接着是第二下捶打,杨慎矜渐渐地开始惨叫不已。随着捶打声,木驴越来越远,他六尺有余的身躯被拉得更长,腰细得像是随时可能断裂开来。

“招……我招了……”

他知道这是谋逆大罪,但真的扛不住了。

一桩大案,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定案。

……

这日,吉温还见到了杨钊。

杨钊的官袍已从浅青换成了浅绿,绣着直径一寸的小朵花,很是鲜艳。

“哈哈哈,鸡舌你终于洗脱冤屈了。”杨钊颇为热情,上前低声道:“可记得我之前与你所言?杨慎矜得罪了右相与王中丞,取死之道。你选他为替罪羊,一定没错,你看,我说的岂有错?”

吉温不得不承认杨钊看得透彻。

两人寒暄几句,得知杨钊已升任侍御史,连忙要请杨钊饮酒。

他再想到自己连儿子的尸骨都没来得及收敛,心中巨恸,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声问道:“薛白……”

“他现在转投了虢国夫人,右相虽怒,但他也不是你能碰的。”

杨钊也仅知这些内情了,但却有些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那小子今早倒跑来向我借钱救父,简直荒唐,你看我像是能借他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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