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切割

李泌穿着单薄的道袍踱步而来。

“李先生为何邀我来此?”王忠嗣叹息道:“韦坚与皇甫惟明便是在此处相会,因此身死的。”

“并非是我邀王将军前来。”李泌道:“我亦是受人相邀。”

“那是?”

忽有动静响起,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盛装女子被引进了道观后院,正是太子良娣张汀。

“王将军、李先生,失礼了。”

张汀进了庑房,盈盈一拜,开口便进入正题,道:“今日冒昧相请,恳请两位能为了稳固国本,救一救东宫。”

这些年,贺知章致仕,韦坚、皇甫惟明等人身死,李适之、李齐物、韩朝宗、房琯相继外放,杜希望、薛徽渐渐暧昧……辅佐东宫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今日在此的三人,王忠嗣在边镇多年,不涉朝争;李泌年纪轻轻,骤任翰林;张汀更是不满二十,初为人妇。其实都是倏然之间就被摆到了要承担东宫命运的位置上。

但利益扯牵,避不开,这次只好由他们来代表东宫的利益。

“殿下让王将军查真相,王将军可查了?”张汀先开口,启了话题。

“老夫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做不来这细致之事。”王忠嗣道:“殿下所言自是不假,然而,此事真相如何暂且不论。老夫久任、兼统四镇,与殿下过于亲近,总是有错的。”

李泌听得微微点头。

能认下这个错,可见王忠嗣心里知晓圣人心意,愿意向圣人顺服。

当然,太子不肯认错自有苦衷,因为认了错也得不到任何圣眷,只会被圣人借机限制权力从而想杀就杀。这种苦衷,李泌能理解,但不能感同身受。

“错不在王将军。”张汀道:“圣人之所以对殿下起猜忌,除了哥奴的构陷,亦是因殿下身边一些人擅自行事。”

她一开口,王忠嗣与李泌都沉默了。

张汀只好道:“柳勣案发时,李静忠确是自作主张坑杀了薛白,为东宫结下仇怨。未曾想,薛白成了虢国夫人的心尖好,从此事事与东宫作对。”

李泌沉吟道:“殿下奉旨查裴冕案,只查出一个李静忠,恐不足以平息圣怒。”

“我亦有罪。”王忠嗣道:“引见回纥商队为殿下挣些钱财用度,我会向陛下请罪。”

“不可。”

李泌走到门边,往外探了一眼,道:“边镇用胡人之策一出,四镇节度使之位必保不住。但将军至少该保一个河东节度使之职。”

王忠嗣沉默。

张汀问道:“为何?”

“张良娣认为,右相提拔胡将,为何?”

“索斗鸡气量狭窄,恐名臣出将入相,取代他的相位。”

“若再深思一层如何?”

“李先生何意?”

李泌稍稍蹙眉,因不欲妄自揣测人心,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提,道:“右相得罪太子已至不可弥合之地步,倘若万年之后,太子继承大统,恐右相介时将以武力阻止殿下。”

张汀惊得美目圆瞪,讶道:“李先生是说……杂胡?”

王忠嗣沉郁地点了点头。

他说过安禄山有异心,其实不是像张九龄一样会看出什么“形相已逆,肝胆多邪”,而是李林甫之所以扶植安禄山,原因不难猜想。

既然得罪死东宫了,怎能不留后手?

李泌道:“眼下安禄山滞留长安不归,表面上争的是御史大夫,实则是河东节度使。”

“圣人未必会给他。”

“但王将军一卸任,便再无人能钳制其人,将军万不可向圣人认罪。”

说到这里,他转向张汀,道:“此事该由殿下向圣人禀报为妥,自责御下不严,请斩李静忠。再由殿下指证王将军派遣回纥商队一事,夺王将军四镇节度使之职。”

“如此,太子之位?”

“张良娣放心。”李泌道:“圣人不会废太子。”

他有句话没说,换了新的太子,岂有到时那一个威望尽失的太子来得好控制。

张汀又问道:“如此,河东节度使一职可保得住?方才先生说了,万不可让杂胡得到河东。”

她正在勾心角斗中迅速成长着,今天又学到了非常多……东宫未必全由李亨作主;李静忠与她的利益不一致;兵权绝对不能丢;

“若是,能让人帮忙求情?”李泌以有些疑问的语气,向王忠嗣问道。

王忠嗣一张沉毅的脸中透出为难之色,末了,点了点头,道:“老夫估且一试,即使不成也无妨。若能由老夫举荐朔方、河东节度使人选,杂胡便乱不起来。”

“怕的是将来,安禄山圣眷在身,终与旁人不同。”

“我尽力一试。”

王忠嗣给了承诺。

让李亨来指证他,他心里是不会有任何芥蒂,却可做出不和的假象,以此让杨党帮忙说话,让圣人消除猜忌。

“如此,眼下只有唯一的难处了。”

两人同时起身,向张汀郑重道:“请张良娣再劝一劝殿下,向圣人禀明李静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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