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这些仕途钻营了,我听说薛郎正在排一出戏,何时可一赏啊?”
薛白道:“算时间,也许春闱之后,曲江宴上能见到?”
“哈哈哈。”李嘉祐道:“到时你我三人金榜题名,曲苑观戏,人生两大喜事。哦,高三十五与董先生久别重逢,你我一见如故,又是一大喜事。”
名门子弟笑得开怀灿烂,高适有些无所适从,遂沉默了下来。
李嘉祐是热心的,接着便向薛白举荐董庭兰。
“既然薛郎在排戏,不知可需要乐师?董先生擅琴、筚槃、胡笳,技艺名动长安。”
“哦?”薛白很给面子,当即介绍了他要排演的戏曲,还清唱了两句。”
董庭兰本不屑于薛白的戏曲,此时一听那白嗓便皱了眉,然而渐渐地,他脸色也是变了。
“薛郎此处可有琴?老夫弹一曲与薛郎探讨如何?
“好,董先生这边请。”
三人移步,走了一段路之后,远远听到了曲乐之声,其中掺杂着鼓声。
董庭兰眼中终于浮起震惊之色。
他不由后悔起来,来之前话说得实在太满了,诸如“老夫无意进取,唯愿云游天下,何必请小儿举荐”云云。
此时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他遂瞥向李嘉祐,对方正在看他,捉狭地笑了笑;再看高三十五,为人就好得多,只是拍了拍董庭兰的小臂,以示激励。
今日来访的三人中,高适最希望得到薛白的帮助,但薛白能帮他的反而最少;董庭兰恰恰相反,来时就没指望薛白的援手,但其实薛白能给他的帮助最多。
世情有时便是如此难遂人愿。
数日之后,曲池坊。
新落成的纸作坊当中,薛白、杜有邻、元载三人正边走边谈。
“马上就是冬至了,赴京备考的举子越来越多。我们打算,在曲池坊提供宅院供寒门士子读书。”
元载侃而谈着,引着两人往后方走去。
纸坊之后,便是一座刊印坊,有木匠们正抱着梨木,一刀一刀地雕刻着,用于印书。
雕版印刷是当世已有的工艺,只是暂时还没大规模地盛行,想必随着竹纸的推广,也能更快地普及开来。
薛白倒是想试试活字印刷,但从成本与必要性上而言,眼下还不算太需要。比如他们如今在刊印的便是给贫寒士子备考看的集注,也就是前人对科举经文的见解、注释。
这是世家子弟之所以超越寒门的一大关键,那么,当大量的集注书籍发到寒门举子手上,他们将一点点缩小差距,有望在科场出头,杨党图谋的就是这样一股政治声望。
但杨銛若是太过聪明,他就不会这么做。以他的身份,很容易觉得没必要冒大风险去赢这种未来的声望,觉得薛白包藏祸心……依常理确实是这样,毕竟人都不能预知后事。
好在杨銛不聪明,而元载野心勃勃,杜有邻亲近薛白,推动着杨党走上这条疯狂的道路。
“凡表态愿为我们效力的,这些集注都能发。”元载指着正在刊印的书籍,眼神颇有锐气,又道:“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一部分寒门士子文章更进一步,哪怕春闱不能登科,对我们的名声却很有利。”
薛白拿起一本印好的《礼句章句义进》翻了翻,道:“依我之意,这一科还是得让三五个寒门举子高中,方显国舅的实力。”
元载道:“至多三个,科举终究是操纵在哥奴手中。”
杜有邻道:“杨钊既要任御史中丞,也该做些事了。”
“此事我们与国舅商量吧。”元载微微踟躇,对让杨钊出力不太有把握,道:“此事上,还得与右相府达成默契才行。
“他能与我们达成默契?”杜有邻颇为怀疑,“那可是‘野无遗贤’的哥奴。”
元载道:“我考虑过,野无遗贤,哥奴顾忌的是寒门举子呈上指斥时弊的策问、草野之士泄漏当时之机。而非他刻意要打压寒门,他嫉贤妒能,更怕有才学、名望之士。
若能用孤寒士人取代世家子弟的名额,他当愿意看到。”
杜有邻皱眉道:“若要哥奴让出几个名额,我们又要给出什么条件?”
“此事,让杨钊先去试探如何?”元载向薛白问道。
薛白点点头,权力场上化敌为友不丢脸。
“可以,但不必急在一时,待国舅之后又在哪件事上触动了哥奴的利益之时再谈。”
“薛郎考虑得周到。”元载笑道,“可是已有了想提携的士子?”
“高适,高三十五,元兄可听说过。”
元载竟还真听说过高适,有些为难,沉吟片刻,问道:“引荐给丈人如何?”
“不急,先试试科场吧。”
“哈。”元载一听便笑了,道:“那我与薛郎打个赌?
“不赌。”
“好吧,那薛郎打算如何帮高三十五中榜啊?”
薛白已有了大概的计划,道:“首先,不能将他引见给王将军。”
这般一句废话,元载听了却是恍然大悟,抚掌道:“原来如此,好在你没有与我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