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忧虑地走出了礼部,穿过有着“仙台”之称的尚书省,前方是皇城大街。
“崔公!
忽有人喊了一句,崔翘回过头,认出了高适,当即摇头。
“见过崔公,学生冒昧,敢问学生的科举诗赋有何不妥?”
崔翘无意与他深谈,道:“你的诗赋悲壮有雄气,很好。可惜不擅应试诗,何必醉心科举?”
可否请崔公赐教?
远处,有举子跑过皇城大街,涌向仙台。
崔翘意识到不对,转身便走,竟被高适一把拉住。
“崔公莫走,请崔公再指点一二。
“你们.….
高适身强体壮,崔翘竟是半点也挣扎不开。有几个随从上前要拦,高适便拉着崔翘跑,挤进了赶来的举子之中。
“是崔公?恳请再看看我的行卷!”有举子惊喜道,“崔公为国取士,看才华而不看出身,真丈夫也!
“放开老夫,你们放开!
但已有越来越多的举子围了上来……其实也未必是举子,谁知是否被有心人收买潮水一般的赞誉也向崔翘涌来。
“崔公能点官奴为状元,古往今来第一人也!
“住口!”崔翘根本不认,道:“薛白并非官奴,他乃河东薛氏,平阳郡公之曾孙,此事乃御前佳话。”
他恨不能接着再叱上一句“你们这些平民子弟还在奢望什么?滚吧!”
但他的随从已不知被挤到了何处,只留他苍老的身躯在人群中风雨飘摇,十分无“听到了吗?薛白并非官奴.…...
薛白就是官奴!他不是我儿啊!
忽然,前方有人大哭了起来,众人转头看去,有人喊道:“是薛灵,薛灵来了!”
“就是那‘湘灵鼓瑟’的薛灵吗?”
也难为薛灵这一个赌徒,在一夜之间让众举子知其名了,他被一个大汉拉着,挤过人群,站到了崔翘的面前。
“诸君听我说,我就是薛灵!
薛白知道,李隆基不会主动承认在上元夜搞错了一个佳话。那他又到了必须摆脱薛灵之子身份之时,那就只能违背圣意,执意揭破,并在世人面前坐实了。
这很冒险,但他可以试着把坏影响降到最低。首先要尽快,趁季隆基还没表态晚了就是抗旨了;其次不能再闹到御前,那会让李隆基没面子;最后要让薛灵主动揽下弄错的原因,快刀斩乱麻,淡化李隆基之前弄错了的事。
“薛白不是我儿子,是我搞错了!”
薛灵脸色沉痛,一副心疼得要死的表情,高喊道:“我这么久没有在长安,因为我到洛阳,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阿爷!
又是一个少年窜了出来。
崔翘目光看去,只见这少年还真是十七岁左右年纪,相貌英俊,真与薛白有几分相像。
“你们看,这才是我失散的六郎,我之前弄错了啊!”薛灵道:“此事真是太巧了,太巧了!
最能让圣人不至于在此事中显得不英明的解释,也恰是“太巧了”三个字。
“今日,当着崔尚书的面,我们父子相认。也请崔尚书明证,薛白并非我的儿子。
“我不认的!”崔翘大喊道,“薛白,你为了功名,连生父都不要?!你不怕被万世唾骂吗?!”
下一刻,他背上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抵住了。
虽然不知是什么,崔翘却当即吓得噤若寒蝉。
周围的上百举子像是没听到崔翘的话一般,还在欢呼,直到崔翘老实下来,薛白开口。
“薛公虽然不是我阿爷,但他认下我,是为了给我一个出身。如今他找到了亲生儿子,我也该阐明身世,做回自己。我自幼失怙,被一犯官所收养,被发落成了官他就是要当众宣扬此事,再逼崔翘承认。
崔翘承认有何用?这位礼部尚书宁可迁为东都留守,宁可被指为犯讳、犯糊涂也要帮别人牟取一些利益。这个牺牲,恰可以被薛白利用。
——看,礼部尚书以官职为我背书,我就是一个孤儿、官奴。
“崔公怕我成了进士,低贱官奴的身份被揭穿,因此出题‘湘灵鼓瑟’,但我宁可死,也不想碌碌无为。崔公大义,见我决定恢复贱奴之身份,不做阻拦。他亲审了我的文章诗赋,认为状元不该只取自名门,哪怕贱奴,只要有才气,也可点为状元!”
“你胡言乱语!
崔翘吓坏了,他甚至忘了背上还抵着利器,高声否认。
比起被这些举子围得密不透风,他更害怕担这种名声。
故意点一个逆罪贱籍官奴为状元,此事可不仅会让他丢官,还会让他众叛亲“崔公大义!
“别喊了,你们快别喊了!
“崔公大义!只要有才,虽贱奴亦可点为状元!
“别喊啊……你们都是有前途的士人,莫再喊了!”
举子们的喊声却已完全把崔翘的呐喊湮没下去。
他出身高贵,平时完全掌握着这些寒门子弟的命运,此时却是喊到嗓子越来越哑,也没办法阻止他们。
而此处是尚书省,是仙台,此时已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围过来。他们听不到崔翘的解释,只能喝问着举子们发生了什么。
举子们也热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