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哪吒

青岚走过小径,站在花圃边看向正在打太极拳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只觉赏心悦目。

等到他们收了势,她方才上前,向薛白低声禀报了几句什么。

过程中,颜嫣则走到了廊下,披了一件外裳以免着凉,之后看薛白还在听青岚说话,她便走到桌案边先吃着茶点,边与永儿说话。

“知道这个蛋羹好吃,又香又滑。”

“娘子小心烫。”

永儿随口应了,心思却还在薛白身上,好奇青岚在说什么。

她觉得郎君有很多事务都是杜二娘、青岚知道,反而身为正妻的娘子却什么都不知道。偏是连她这个婢女都知道着急了,娘子却还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永儿,你尝尝这个。”

“娘子你多关心一下郎君呀。”永儿小声提醒道。

“我才是病人,关心他做什么?”颜嫣随口应道,“我该多关心我自己才是。”

永儿听了急得不行,好在不多时,薛白已向这边走过来,他才站定,颜嫣塞了一块枣糕在他嘴里。

“怎么样?”颜嫣问道。

“蛮好吃的。”薛白答得也随意。

他们两人的相处,谁也没刻意想显得更像一对夫妻,或以此来作为要求。抛开永儿的忧虑不管,他们自己倒是颇为自在。

“既吃了我的早膳,你很久没给我新的故事了,葫芦娃我都画成伱说的连环画了。”

“那今天带你出去踏青?”

“好啊!”颜嫣一听要出去玩就高兴,不知想到什么,狡黠地偷笑了一笑,摇头道:“还是算了,不去了。”

薛白正要去安排,闻言停下动作,与她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去吧,许久没一道踏青了。”

“阿兄……夫君这是诚心诚意地请我去吗?”颜嫣双手背至身后,微微得意。

成婚至今,她恰是在得意忘形时偶尔还是会喊错称呼。

“是,我诚心诚意地请你去。”

“分明是打着我的幌子出门,却敢说诚心诚意呢。”

“你若真不想去,那便算了?”

“那,夫君与我说这次又是什么安排,我也好配合你。”

薛白也不瞒她,招招手,附耳过去,颜嫣心里还是好奇的,不自觉地踮起脚去听,却见他道:“去见贵妃一面,请她在圣人面前为我美言,但不能让旁人发现。”

颜嫣站累了,一手搭在薛白肩上,凑到他耳边问道:“我也能见贵妃吗?她真像传闻中那么美吗?”

“走吧。”

薛白这一家人遂乘了车马,去了曲江游玩。

路上,薛白给颜嫣、青岚说了个哪吒闹海的故事。

“陈塘关总兵李靖就是后来的托塔天王,《西游记》里也说过的,但他的故事在《封神演义》里,以后再与你说。”

“夫君这里拎一个小故事,那里又拎一个,何时才能说个完整的?”

颜嫣先是抱怨了一句,之后拎着几处细节问起来。

“李靖的名字,是夫君瞎编的,还是指的是李卫公呢?”

“那是殷商时候的大将。”

“可殷商时连李姓都还没有。”

薛白只好胡诌道:“也许李靖是天王转世。”

“哪吒为何叫‘三太子’,那金吒、木吒是‘大太子’、‘二太子’吗?”

“应该是,好像没人那么叫过他们,这毕竟是哪吒的故事,一切都围绕着哪吒说。”

“夫君,这个故事我也可以画出来吗?”

薛白问道:“为何不行?”

颜嫣撇撇嘴,道:“可莫给你招了更多麻烦,‘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传出去可是要被人说不孝的。”

“哦,那是我方才没说全,‘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唯此孝心,耿耿相随’,这样不就孝了?”

“还真是孝了。”

颜嫣也不知自己这夫君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信手拈来的故事背后分明有些博大精深的东西。

她由薛白牵着手,走下马车,看向曲江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回想着方才听到的故事。

其中,她觉得最奇妙的部分是太乙真人以莲茎为骨、莲藕为肉,莲叶为胞衣,重造哪吒肉身,那这重生的哪吒三太子,还是原来的哪吒三太子吗?

一行人进了阅江楼,登上楼阁看诗板,曲江诗板上的名家题诗不计其数,其中还有薛白及第后作的一首诗。

“咦,这人字写得真好。”

永儿才看到第二块诗板便发出了感慨,她虽是小婢女,其实也是个书法大家,很有鉴赏能力,轻声读道:“天静终南高,俯映江水明。有若蓬莱下,浅深见澄瀛……”

薛白看了看署名,见是“储光羲”,知这是当今颇有名气的一个老学者诗人,不过,官位不如他高。

一首首诗看过去,忽见一张诗板上贴着一幅画像,画上是个面容清癯的老者,仙风道骨的模样。

“咦,这是谁?有点眼熟。”青岚不由问道。

薛白看了一眼,没看到题跋,道:“都猜猜。”

颜嫣一直在想着哪吒重塑肉身的故事,看了一眼画像,笑道:“这不正是太乙真人吗?”

薛白被她逗得笑了笑,待再逛了一会,转出阁楼,他向阅江楼的小厮问道:“敢问阁上有幅画像,画的是谁?”

“那是草圣张旭所画,画的是秘书监贺公知章。张公不曾题跋,说是,若题上几个字,旁人看得便不是画了。”

只这一句话,已让薛白向往当年饮中八仙聚会时的风采。可惜他这辈子诗写得再好,大概也不能成为其中之一。

颜嫣回头看了一眼阅江楼,心里不愿承认那画上是贺知章,她觉得更像太乙真人。

出了阅江楼,薛白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能看到几个身影犹跟着他们,定是跟踪他的眼线。

他却已让杜妗安排好了。

“走吧,我们去坐船。”

乘上小船,船夫划着浆,小船悠悠晃晃,离开了岸边,成了曲江上的一粟。

~~

大慈恩寺。

杨玉环登上雁塔。

风从塔洞吹过,呼呼作响,拂动了她的青丝与彩袖,她眺望着西南边的曲江,眼中丝毫没有忧愁,反而是轻松与自在。

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终于能偷偷跑出家门,见识一眼广阔的天地。

“娘子,我好了。”

谢阿蛮从屏风后出来,已打扮成女尼模样,只是戴着帽子。

杨玉环回头看了眼,抿嘴一笑,道:“好俊俏的和尚,敢问法师尊号?”

“啊?”谢阿蛮愣了一下,应道:“贫僧……辩机。”

因圣人更崇道教,她不知道什么高僧,最了解的就是辩机。

“你可是个女尼,一天到晚不知是在想什么。”

杨玉环笑骂了一句,亦到屏风后换了衣服,杨玉瑶今日原是男装打扮,此时则是换上她的衣服。

但杨玉瑶到此时还不太明白,为何杨玉环与薛白见面,要如此费尽周章,掩人耳目?更稀奇的是,薛白遣青岚来一说,杨玉环就轻易答应了。

不多时,明珠带着两个女尼出了雁塔,离开大慈恩寺,往青龙坊的净信尼寺。

再从净信尼寺出来,杨玉环、谢阿蛮则已换成了一身襕袍。

大唐女子为便利行事,常穿男装,但杨玉环上次这般外出游赏还是待字闺中之时,如今自由自在地走在长安城的寻常巷陌,竟有种看什么都稀奇之感。

“那是什么?”

“报亭,是卖报纸的,除了朝廷邸报,各种报纸都有呢。”

“那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