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见到薛白了,他迁到职方司任了员外郎。”
“就是那造骨牌的薛白?”崔悦道,“下次邀他到家中推两把牌。”
崔光远道:“他想往南诏立功,孩儿有意随他前往,阿爷以为如何?”
崔悦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
若非崔光远素来沉稳,崔悦几乎要以为他发疯了。
“为何?”
“觉得他不凡。”崔光远道:“他言‘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他真在准备。”
“不可去。”崔悦道,“再多准备也无用,瘴气便能要了你的命。”
“喏。”
既然父命如此,崔光远也就暂罢了这心思。
他其实还没有完全了解薛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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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到了职方司之后,常常给崔光远一种员外郎的官位比郎中还要高的错觉。
因其人看着虽年轻,却比崔光远这个中年人还要沉稳有威仪,让人能不由自主地信服。
另外,薛白时不时会越过崔光远这个主司,直接与韦见素谈话。
崔光远心中好奇,有一次便借口禀报公务,放缓脚步,在韦见素公廨的屏风后听着。
隐隐有对话声传来。
“陇右这几名将领,早就发行文调他们过来了,哥舒翰若不放人,兵部也该行文催一催。”
“我知道,国舅已叮嘱过。”韦见素道,“只是这几个,官职也不甚高,真能助国舅立功?李晟、曲环……”
“放心吧,陇右哪些将领能打仗,我们很清楚。”
“好吧。”
韦见素看到了屏风外的人影,咳了两声,他与薛白谈的不是什么秘密,却也不希望有人偷听。
崔光远连忙退后,这情形,少司马竟是与员外郎谈话,却不许郎中听。
公廨内,韦见素道:“诸事安排妥当,便要启程了?”
“是。”
“你打算以何职前往南诏?”
薛白道:“自是听朝廷安排,岂有臣属自己选官的?”
“国舅可以建议朝廷。”韦见素问道:“你呢?可需我给你一些建议。”
薛白当即应道:“多谢少司马。”
韦见素沉吟片刻,道:“你若想效仿章仇兼琼,以一封奏表官迁四转,难。如今情形与当年不同,除非你现在就有把握策反太和城。”
“自然是没有。”
薛白越是学着章仇兼琼,越能感受到对方的厉害之处。
“我不敢奢求官迁四转,只求迁一转为中州司马,哪怕平迁为下州司马,兼任一军兵马副使,足矣。此次南下,我为的还是多历练。”
“京官平迁川蜀,相当于贬官,以你的名望,谋一中州司马不过份。”韦见素道:“但有个更好的选择……姚州司马。”
薛白眼神一亮。
“姚州是姚州都督府、云南郡的府治所在,不同于一般州县,乃下都督府。”韦见素道,“下都督府司马,官居从五品下,这是唯一让你在二十余岁的年纪就披上红袍的办法。有了这官职,你可再检校云南防御副使,在战场上,权职可大得多。”
韦见素显然不是杨国忠那等不学无术之人能比的,这建议正中薛白下怀。
“但有两点不好,一则姚州地处蛮荒,你一旦去了,调回长安的机会极为渺茫,也许从此就回不来了。”
薛白接着道:“二则姚州已经失陷了?”
韦见素道:“不错,但这也恰成了你有可能谋得这官职的机会。”
薛白知道姚州在哪,大概是后世的姚安县。
云南有两个重要的内陆湖,洱海、滇池,如今很多重要的城池都是围着他们的。
简单来说,太和城就是洱海边上的大理,拓东城就是滇池东边的昆明,安宁城就是滇池西边的安宁……而姚州,则是洱海与滇池之间的姚安。
姚州居于两湖之间,方便控制洱西、滇东,因此是云南郡的府治所在。阁罗凤叛唐的第一件事,就是攻破姚州,杀了在其中的云南太守张虔陀。
换言之,姚州都陷落了,薛白即使能任姚州司马,也是有名无实。
搏的就是能够收复姚州,重置姚州都督府。
但薛白猜想,原本的历史上姚州都督府应该是没有再重置,至少安史之乱平定以前是没有过的。
那么,他若不能带来改变,这次赌输了,前程也就没了。
“多谢少司马替我谋划。”薛白郑重执了一礼,道:“我欲谋姚州司马一职。”
韦见素只是得了杨国忠的举荐而投桃报李,他出的这个主意,能让薛白短期内跃迁,暂时在南诏一战上得到权职,但于薛白的前程而言并不稳当。他本以为薛白只要不短视,就会拒绝。
没想到,薛白竟真的如此短视。
但,韦见素能从薛白眼中看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果勇。
他微微吁了一口气,道:“如此,便请国舅在御前为你谋划吧。”
“好。”
薛白知道,李隆基既然让杨国忠赴蜀,便会予杨国忠一些举荐人员上的便利,此事很可能是会成的。
上进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终于快要上进到比“江州司马”还差一些的官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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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光远走进韦见素的公廨,道:“少司马,国舅的入蜀路线图制好了。”
“放着吧。”
“喏。”
崔光远上前,见韦见素正在写公文,他目光迅速一瞥,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荐薛白……姚州司马……”
“下去吧。”
“喏。”
崔光远强压着心中的震惊,暗道薛白竟是才迁了职方员外郎,竟又要迁官了?
此事梗在他心中,让他当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到了四更天,他干脆披衣而起,到了崔悦的房门前跪下。
……
“呼,你在此做甚?!”
房门打开时,崔悦吓了一跳。
“阿爷。”崔光远道:“孩儿斗胆,敢问阿爷,阿翁当年是如何成为朝廷重臣的?”
“眼光。”
崔悦果断道了两个字,之后抚着长须,感慨不已。
“武后称制后,中宗皇帝被贬为庐陵王,安置在房州,旁的官员竟是对中宗皇帝恣行轻慢,唯有你阿翁礼敬有加,故而,中宗皇帝后来追赠了你阿翁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授我为五品官啊。”
崔光远听罢,眼神更坚定了些,道:“孩儿虽不敢比阿翁,自认为眼力亦不俗,今真心欲随薛白赴南诏建功立业……”
“胡闹。”崔悦叱道:“你是上官,他是下属,岂有上官追随下属的道理?”
崔光远道:“可他已不是孩儿的下属了,他很快便要与阿爷一样成为五品官。”
“你当五品官是易得的吗?”崔悦道,“我这一身红袍来得容易吗?这是你阿翁的眼光。”
“正是不易得,孩儿愿奋力搏一个前途,请阿爷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