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将李家的无辜家眷救出来,似乎自己也要陷进去了。
大理寺卿李道邃是个老臣了,过去与李林甫关系还算融洽,不太愿意参与到各种党争上来。因此,待薛白不算差,有话便直说。
“薛舍人,你被弹劾了。例行公事,大理寺得审查你一遍,此案老夫很重视,遂亲自过问。”
“是,李寺卿辛苦了。”
“听闻你庇护逆臣李林甫的家眷……”
李道邃年迈,精力不济,说到一半,把手里的公文递了过来,道:“薛舍人自己看吧。”
薛白一看,果然是杨齐宣。
“李寺卿,此事简单,杨齐宣与我争风吃醋,心怀怨恨,故意污蔑我罢了。”
李道邃也不管对错,提笔写下,一副只为了交差的模样。
但其实这种看似不太上心的办案态度,有时能让人掉以轻心,栽个大跟头。
“争风吃醋,蓄意污蔑。”李道邃喃喃着写罢,问道:“圣人削李林甫之官爵,收回追赠,但薛舍人保留了他的紫金朝服,此事如何交代?”
“杨齐宣可有证据?”
“据在场的衙役所言,你支开了他们。”
“那又如何?”
李道邃提醒道:“只需开棺验尸,此事真假便一清二楚了。”
“开棺验尸?”薛白道:“李林甫便是与李献忠有谋逆之言,终是侍奉圣人十余年的老臣,圣人一向宽仁,倘若为一件朝服而对死者如此,失了圣人颜面,杨齐宣这般提议,是为不忠;再者,杨齐宣身为李林甫之婿多年,休妻便罢了,不念旧情刨尸,是为不孝。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说的有几分真话?”
又问了几个问题,李道邃搁下手中的毛笔。
“老夫会把询问的结果呈递上去,但圣人更信谁,却非老夫所能左右。”
“多谢李寺卿。”
薛白执了一礼,告退出来。
离开李道邃的官廨,前方就是熟悉的大理寺前院,隔着墙,有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我和你们说,哪有什么谋逆大案啊,就是杨齐宣与薛白争风吃醋罢了。”
是杜五郎的声音。
杜五郎一听说薛白被大理寺带走了,第一时间便赶来相救。
他与大理寺狱的狱卒们十分熟悉,又擅长于说这些绯闻逸事,凡有衙役问他,便绘声绘色地说起来,以期能改变案子的走向。
“你们可知?薛白前阵子还打了杨齐宣,便是为了女人……啊?你出来了?”
杜五郎正说得热闹,转头一眼看到薛白,放下心来。
“薛白来了,你们可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薛白苦笑,道:“不错,你说得对,我就是与杨齐宣争风吃醋,才打了他。”
“薛舍人,小人听说,你们不止为一个小娘子吃醋,好像还是两个哩?”
“他这般说的……”
薛白话到一半,忽见到有一人正站在旁边的走廊上,负手往这边看着,正是颜真卿。
他登时窘迫。
脸皮再厚,他当着丈人的面,也实在无法说他在为旁的小娘子争风吃醋,还是为两个小娘子,也不知何处传出的风声。
“散了吧。”杜五郎是有眼力见的,连忙驱散众人,“叫你们的官长看到了,怕要骂你们不尽忠职守,散了吧。”
薛白则走向颜真卿,羞愧地行了一礼。
“见过丈人。”
“哼。”
颜真卿脸一板,冷哼一声,负手往外走去。
薛白跟上,边走边说着分别之后的诸多事情,一直说到昨日与李岫的对话,当然,只说关于边镇的话题,隐去了有关他身世的那段。
“哥奴这一死,朝局反倒更乱了啊。”颜真卿有些唏嘘,接着薛白的话题道:“说到安思顺,此人与哥舒翰当年曾一起在王忠嗣麾下任将,彼此很不对付。”
薛白听了心念一动,心想或可让哥舒翰谋取安思顺的河西节度使一职。但唐军与吐蕃军如今正在青海交战,并不好因为这些权力之争,而耽误了边境战事。
薛白遂问道:“丈人此行,陇右形势如何了?”
颜真卿摇头道:“你不必打听。”
连薛白都不告诉,此事显然是极为机密了。而机密也代表着事情是有进展的。
“我在南诏,俘虏了一个吐蕃公主,乃是尺带珠丹的女儿,可与吐蕃局势有益处?”
颜真卿听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捻着长须,眼眸闪光。
他暂时顾不得再敲打薛白争风吃醋之事,追问了关于娜兰贞的情况,道:“到你府中去谈。”
两人一路回了薛宅。
薛白带着颜真卿登上阁楼,往庭院里看去,只见娜兰贞穿着一身襦裙,手里抱着一个羯鼓敲着,旁边的任木兰拿着一柄剑正在模仿李十二娘剑舞,嘻嘻哈哈地笑着玩耍。
“倒真是有几分像尺带丹珠。”颜真卿看了一会之后,抚须道。
“丈人见过尺带丹珠?”
“他亲临青海了,正是因为他在,苏毗部原本准备好叛逃了,却不敢有所动作啊。”
“那如今呢?”
颜真卿不急不徐地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低声道:“吐蕃赞普亲临前线,他身后一些臣子,自然准备好有所动作了。我这趟回来,乃是带了他们的使节的。”
他言尽于此,并不想对薛白说太多,指了指庭院中的娜兰贞,道:“这个小女子,到时我得带走。”
“对了,还未告知丈人,她算是我的一个学生。”薛白菀尔道:“也算是丈人的徒孙了。”
颜真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放心,扶持她比杀了她要有用的多,我们懂怎么做。”
薛白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想请丈人帮忙。”
“你争风吃醋之事?”
“我想保李岫,以及李家的无辜家眷,但此事怕不好向圣人求情。”薛白道,“老师若需人手出使吐蕃,不如给李岫一个立功的机会如何?哥舒翰是个念旧情的人,该愿意保护李岫。”
颜真卿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反问道:“哥奴当年党羽众多,朝中就没有旁人愿出手庇护他了?”
“没有了。”
“我回朝前,哥舒翰亦提及此事,却未想到李家能至此地步。”颜真卿道:“也好,但只怕朝廷未必答应。”
“小婿来办。”薛白道。
比起去振州,暂时送李岫到陇右去安置一段时日,想必其人未来会好得多。
而他也可以更好地利用哥舒翰来制衡安思顺、安禄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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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