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应县城离华清宫很近,再动武很危险。”
孙孝哲却有一种被人盯上的直觉,招过人吩咐道:“你去告诉阿腊多,转移到别的地方藏,那颗假人头埋了……”
阿腊多便是他派去刺杀王忠嗣的队伍首领,为了扮成南诏人已准备了很久。
吉温听到人头之事,计上心来,道:“我有办法,不如将那个人头悬挂起来,写上王忠嗣之首级,做成南诏蛮夷耀武扬威的样子。可旁人一看,那头颅是假的,便知王忠嗣诈死,那是欺君大罪。”
“有用吗?”
“有用。”吉温擅于刑名,对孙孝哲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做法不甚认可,道:“欺君是一柄更锋利的刀,这次不用孙将军动手,王忠嗣已死定了。”
两人商议过后,当即派人去挂人头,再增派人手往昭应县打探。
孙孝哲不忘嘱咐手下观察好地势,做两手准备,倘若王忠嗣还有别的手段,大不了就直接杀了。吉温在旁听了,犹在说“不必”。
然而,待到下午,却接连有不好的消息传了回来。
“将军,阿腊多他们被找到了。”
“什么意思?”
“他们的藏身地没有人,地上留着血迹,应该是被官兵发现了。”
“王忠嗣!”孙孝哲倏然变色,怒道:“一定是王忠嗣,我们落入他的陷阱了!”
他其实非常忌惮王忠嗣,也就是趁现在王忠嗣病重,才敢动手杀人,可一旦没杀成,他也很害怕后果。
吉温连忙安抚这样貌凶恶的突厥人,道:“不要紧,我们做了万全准备。将军的人手皆是硬骨头,不会轻易招供。”
孙孝哲道:“伱不久前还与我说,再硬的骨头到你手里,也会变软。”
“可是……如我这般擅刑讯者,不常见。”
吉温话音方落,有兵士匆匆赶到院中,道:“将军,有要事。太子奉旨追查要案,派人来请将军与吉大夫到骊山问话。”
“到骊山?怎会如此?”吉温大为惊诧,“圣人如何能变了态度,忽然这般相信东宫?”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孙孝哲道:“就是我派人杀的王忠嗣,被人撞见了,圣人当然会相信。”
吉温急得团团踱步,喃喃道:“如此一来,可就被动了,太子与王忠嗣这次只怕要对我们下手啊。”
“慌什么?”孙孝哲豁得出去得多,道:“与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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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曦一点点铺在美丽的骊山上,御汤九龙殿内光影朦胧。
趁着黎明时无人注意,年初时被李林甫遥拜过的汉白玉像又被请了出来,披上了淡黄色的绸袍,摆在御榻上。
它完全是依照圣人模样雕刻出来的,隔着屏风看去,仿佛是圣人还坐在那。
杨玉环则在屏风另一边排着了戏,丝竹声传得很远。
如此,华清宫中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圣人正在御汤九龙殿与贵妃听曲。
而上午时分,李隆基已在陈玄礼、高力士等人的护卫下,悄悄登上了西绣岭上的降圣观。
从这里放眼望去,能看到山下的华清宫,以及更远处的昭应县城。只是隔得太远,人都如蝼蚁一般渺小。
“陛下,臣有一物献上。”
薛白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个筒状的器物。
李隆基回头瞥了一眼,道:“朕知这是何物,名曰‘千里镜’,在南诏一战中起了大用。”
“臣惶恐,臣早该呈献陛下,只因战事紧迫,又唯恐事先泄露,只好先行藏拙。如今做了改良,方敢在陛下面前献忠。”
“废话少说,拿来吧。”
李隆基随手接过那千里镜,陈玄礼、高力士等人也是人手一个,放到眼前一看,大感稀奇。
如此,望仙桥对面发生着什么事,他们也能大概看清了。
很遗憾,圣人今日也许将于此再一次看到他的儿子杀入宫中。
不多时,果然见到李亨在十余护卫的保护下从十王宅出来,走向了华清宫外的讲武殿。讲武殿是议事之所,圣人驻跸骊山时,许多事朝臣们都是先在那里商议好,再入宫禀奏。
千里镜中看不到李亨的表情,却能看出他离开十王宅后的振奋,颇有太子的威严之气,全然不同于往日在李隆基面前畏首畏尾的恭谨姿态。
这让李隆基觉得这种窥视很新奇,因此,当高力士问他是否先到降圣观稍歇一会时,他摇了摇头,非要继续看着。倒像是一个刚得了新玩具的老小孩。
过了一会儿,有人押着一队俘虏远远而来。
“圣人,那便是昨日郭千里、鲜于昊捉拿到的南诏蛮夷了。”高力士小声禀道。
李隆基问道:“前两日尚称追失了踪迹,如何又捉到了?”
面对这问题,旁人皆言不知。
薛白见无人能答,遂道:“臣以为,该是王忠嗣诈死的同时暗中派斥候盯着,寻到了这些凶徒的落脚处。边军斥候,终究与禁军不同。”
他这句话却又引出一个问题,若说王忠嗣诈死是为了尊奉李亨,那该是自己派人刺杀自己,演一场戏才对。而若照薛白此时所言,那是谁派人刺杀了王忠嗣?
李隆基隐约意识到,薛白只怕是绕着弯地在进言。
但此时人都已经登上西绣岭看着了,要拒绝这种进言也晚了。
他手中的千里镜稍稍一移,落在远处一个人身上。那人正走在押送俘虏的队伍中,身材高大,在大夏天还披着一件斗袯,盖着半张脸。
看身形,像是王忠嗣。
李隆基沉着脸,对太子与王忠嗣这等悄悄会面的行为,深感厌恶。
“几人了?”他问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陈玄礼却立即便明白了圣人在问什么,答道:“太子护卫十二人,俘虏加上押送者四十五人,有五十七人了。”
“换成朕年轻时,绰绰有余了。”
继续看了一会,那些俘虏被押到讲武殿之后,被栓在院子里照着夏天的太阳,一个一个地受审。而那形似王忠嗣之人一直坐在长廊边。至少从这里看去,并无私会太子的样子。
并未出现预想中的画面,反而显得枯燥了起来。
“圣人。”高力士再次问道:“是否先到降圣观内歇息,待有动静了再看。”
李隆基不知李亨与王忠嗣具体何时才会有动作,放下千里镜,才转过身,自降圣观内用膳、饮酒。
许久,薛白忽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