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诗言志

在他脑袋上方,那招展的布袍上写的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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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镜里,一个“伏”字一闪而过,薛白竟是在瞬间就认出了李白的笔迹。

“有埋伏!”他大喝一声,第一时间就下令鸣金收兵。

鸣金声传到前方。

王难得看向树林,当即意识到了危险。

“放箭!”

树林里响起了暴喝,与此同时,箭雨当即向云中军袭来。

若此时王难得麾下统领的是河源军的士卒,必然是如臂指使,能够立即掉转方向。但他初来云中,指挥得必然没有原先顺畅,打顺风战时还好,一旦有意外,士卒们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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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杀王难得。”

随着崔乾佑的一道命令,能元皓当先率部杀出了树林,横冲直撞,意图将云中军一分为二。

灌木丛被踏倒,枝叶纷飞。

范阳经略军并不同于曳落河军的各自为战,他们训练有素,冷酷无情,只知听从指挥。

他们兵力充足,又是生力军,更兼提前设伏,自是甫一杀出便占了上风。

王难得连忙回马,整军撤退,很快就陷入了包围。

崔乾佑见了,移开目光,扫视了战场一眼,翻身上马,准备反过来追击王难得的溃军。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并不满足于只击败云中军。

哪怕设伏被提醒发现,他依旧认为自己能击败王忠嗣,进而,他还要顺势攻取太原城。助安禄山夺下河东,并逼安禄山举兵造反。

对于造反,他与范阳的很多人一样,有着狂热的执念。

才勒过缰绳,崔乾佑忽然一愣,余光瞥到了一个让他再次出乎意料的画面。他回过头,赫然见王难得已纵马杀到能元皓的面前,手中长枪如闪电般连刺三下,刺死了两名亲兵,重重捅在能元皓的护心镜上。

护心镜瞬间碎裂。

一枪之势,直接把能元皓击落马下。

虽不知人有没有死,王难得之勇猛,惊愣了周围的士卒。

“退!”王难得眼看能元皓被人拼命护下,并不追击,只招呼士卒趁机后撤。

崔乾佑习惯性地皱着眉,亲自率兵补上。务求击溃云中军,实现驱他们破敌的战术意图。

他看得出来,包括王得难在内,云中军全都已经力竭了。

战斗若持续下去,胜利必然是属于他。

“将军走!我来断后!”

然而,忽有一名老将率部杀了过来,以少量的兵力挡着经略军。

这老将很有经验,并不恋战,掩护着云中军脱离缠斗,之后便边战边退,竟是简简单单地就要把崔乾佑的战术意图破坏掉了。

崔乾佑微微冷笑,挥师追杀。

此时云中军向南退却,当中却有一骑逆行而上,手持一柄长矛,不由分说向崔乾佑所在的方向掷来。

双方隔得太远,那长矛显然不可能掷到跟前,崔乾佑根本不以为意,果然,那长矛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开始下落,离他还有十余步远。

然而,异变突起。

“轰!”

“将军小心!”

崔乾佑感到有水点溅在脸上,像下雨一般,接着马匹受惊,他差点摔下马去,连忙安抚战马,好不容易才稳住。

可士卒们的恐惧却不是轻易能稳住的,方才他们分明看到有一个同袍被炸得四分五裂,周围还有两三人受了重伤缺了胳膊,正在地上哀嚎不止。

设伏最后竟是成了这样的情形。

崔乾佑惊怒之下,也不顾有可能再来一次的爆炸,喝令士卒继续追。他接连鞭笞了几人,抬眼一看,连那断后的敌军都要逃远了。

他遂驱马上前,抢过一张弓,亲自张弓搭箭,对准那老将的背影一箭射出。

箭矢“嗖”地重重钉在那老将的背胄之上,老将呕出一口血来,依旧策马而走。

崔乾佑摔下弓,四下看了一眼士卒们,下令收兵。

战场上留下了一片尸体,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沙石。伤者在呻吟,天空中有倦鸟归林,也在鸣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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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山顶上,李白目睹了忻州城外这一战,有遗憾,也有庆幸。

当战场上的尘烟散去,他转身下山,竟是情绪低沉,许久没有说话。

“先生在想什么?”薛岿不习惯这样的李白,不由问了一句。

“悲愤。”

李白只答了两个字。

天色渐暗,他们一路向南,由黄昏走到了深夜,终于在一片营地前被人围住了。

“来者何人?!”几骑斥候策马绕着他们问道。

薛岿见李白不说话,只好自报了姓名以及番号。他倒不是认为自己的名头有什么用,而是怕李白名头太大容易有麻烦。

倒没想到,他的姓名也是有点用。

“自称是雁门关来的薛岿,去把他兄弟找来。”

隐隐地,能听到斥候好像是这般低声说话,薛岿心里不由期待起来。

等了一会,黑暗中真有一骑奔来。

“二郎?!”

“阿兄!”

薛嵩奔到薛岿面前,第一时间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脑袋,仔细看了个遍。

“没受伤吧?”

“没。阿兄我和你说,这是李……”

“随我来,见燕将军!”

进了大营,他们脚步匆匆奔向一顶帐篷,“唰”地一掀帘子,只见帐篷里站了许多人。

燕惟岳侧躺在那里,嘴里正喃喃说着什么。

“安禄山的八千曳落河,被我们一战歼灭,没什么好遗憾的,值了……”

“将军!”

薛岿见状,悲哭一声,扑到了燕惟岳的面前,道:“末将领了军令状,却没请来援军,请将军处置。”

燕惟岳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在火光中认出了他,欣慰地笑了笑,道:“我还怕调你去代州害了你,对不住你阿兄。”

“末将请命,随将军收回雁门关。”

“我等不到了。”燕惟岳眼神又黯淡些,又是嘀嘀咕咕交代了许多,末了,疲惫地往帐外看了一眼,无不遗憾地喃喃道:“还未与薛白一叙啊。”

“薛郎马上来了。”薛嵩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