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祝宁婵似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轻蔑:“这里也有几年没来了,变了不少。”
“有事儿说事儿吧。”祝长春不愿意听她怀念从前,叼着烟含含糊糊的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大伯和大伯母都搬来了岭城,想要去看看。”
祝长春带着审视观察了她一番,然后才轻轻嗤笑:“这城里生活多好,当初要不是二叔执意住在乡下,早就搬过来了。”
“说起我爹……”祝宁婵淡淡一笑:“这么多年这茶叶生意由大伯一手经营,当初说好的分红……”
“现在生意难做!”祝长春听到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将烟掐灭,脸带愁容:“要不是爹和我苦苦支撑,这茶叶公司可就要黄铺子了!这几年都未曾有什么进项,何来分红……”
“我一个姑娘家也不需要那么多钱。”祝宁婵没有给他继续编造故事的机会:“我要那些分红作甚。”
祝长春诧异极了。
“我来是想向大伯母讨要一个东西。”她笑容中染上了几分哀愁:“不知我出嫁前,送去王家的嫁妆单子,大伯母手中可有备份?”
“嫁妆单子?”祝长春拧了眉头,这事儿他还真是不太清楚,当初祝宁婵出嫁他还在外未曾归家,一切都是由他母亲一手操办的。
“嗯,离婚之后王家吞了我的嫁妆。二哥,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生活不易,更别提我这孤身一人了。我只想要回我的嫁妆,不然我能怎么办?去找大伯打秋风吗?”
听到‘打秋风’,祝长春的表情不大乐意。
“还希望二哥回头能帮我问问大伯母,你们是知道的,当初我的嫁妆着实不少,不然那王家也不会如此不要脸面做出这种事情来。”祝宁婵低头抿了抿嘴:“光是钱票就有一千五百大洋,还有上好的黄花梨木家具,更别提那几大箱笼的前朝字画儿和瓶瓶罐罐了!”
“当真?”祝长春有点不信,他自己的母亲再了解不过了,就算真的有这么多嫁妆,岂能都给祝宁婵带过去?不扣一半儿他的名字都敢倒过来念!
“自然是真的,大伯母待我极好,这点我一直都记得的。”祝宁婵说的情真意切:“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对抗王家?如果二哥和大伯肯帮我就再好不过了,要回来的嫁妆除却银票我都可以不要,权当是入了这茶叶公司的股,到时候多分我点分红就成……我还能怎么办,我怎么这么可怜……呜呜呜……”她说着说着像是勾起了伤心事,捂着脸站在那里嘤嘤嘤的哭出声。
虽然她的声音让祝长春有些烦躁,但是他的心思却因为这番话活络了起来,把玩着手指上的金戒指,他起了身走到祝宁婵身边,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哎,别哭了,二哥知道你这几年受苦了,那王家真不是个东西!”
祝宁婵抹了抹眼泪,明亮的大眼因为还挂着泪珠儿显得纯净又无辜:“所以二哥会帮我吗?”
祝长春犹豫了一下,回答的似是而非:“这件事我回去便与家里商量,你只管等着我的消息吧。”他不敢将话语说死,要是回家一问嫁妆并不值几个钱,谁会因为那点子钱财与王家起摩擦?
“那好,谢谢二哥。”祝宁婵抽噎着:“我现在就在瑞恩医院,如果二哥有消息也可以通知我,我便来这里见你。”她嗓音娇柔,整个人在窗户透进来的金黄色阳光下白的透明。
奇了怪了,他这个族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味道了?祝长春想着心中就有点变了味。
“你在瑞恩医院做什么?”他问。
“做护士。”祝宁婵乖巧的应答,两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祝长春见状眼神愈发的幽暗了一些,右手缓缓伸了出来。
祝宁婵却似毫无察觉,只是恰巧转过身去欣赏屋内的装修,徒留背后的男人尴尬的收回落了空的手。
“二哥,那我便回去了,何医生只给了我一会儿的假,最近医院太忙了,人手不足。”
祝长春环着胸,颇为倨傲:“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抛头露面?听说青城那面最近来了不少伤员,都是大男人,臭臭哄哄的,不如二哥先替你找个地方住,你辞工别做了。”他极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却依旧掩盖不了眉梢眼角的那点子算计。
“二哥总不能养我一辈子。”
祝长春没敢接这话,祝宁婵见状嘴边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很快低了头:“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祝长春说了这话就与她一起下了楼,在门口替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并十分绅士的预付了车钱,板着脸告诉车夫一定要安全的将祝宁婵送回瑞恩医院。
祝宁婵道了谢坐上了车,待到车夫跑出好远之后,她回头还能看见立在门口的那个身影,她面带讽刺的抬起手挥了挥,果不其然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到她回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中午给伤员放饭,大厅里面都是饭香,刘喜翠和吴萍萱都在忙着。她上前帮刘喜翠分发,理都没理吴萍萱,而那头的吴萍萱见状则是自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拿起一旁一个精致的铁饭盒,喊过另一个志愿者过来帮她顶班,扭着屁股上了二楼。
祝宁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对方是去干什么了。只不过她没有立刻跟了上去,等到全部忙完,刘喜翠打好二人的饭,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道了谢,拿着饭盒上楼准备回房吃。刚上到二楼却发现味道有点不对劲,伸头看过去,202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砰!”
李显此时正单脚站在窗边,嘴里叼着烟,黑眸微眯听着那个叫博瑞的眼镜男的汇报,二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望向门口。
只见祝宁婵一手端着饭菜,另一手叉着腰站在那里,表情耐人寻味。
李显心头一虚,拿掉嘴里的香烟,掐灭,开窗,扔出去,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到故作镇定的回过身看到博瑞的表情之后,他心中也满是问号。
奇了怪了。
老子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