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衡静静听完,面色异常复杂,道:“殿下失言了。”
九辰摇头,道:“不,景师傅,这是子沂的肺腑之言。与这波诡云谲血流千里的漫漫王道相比,子沂更向往无拘无束纵马长歌的生活。只是,人生在世,太多身不由己,太多求而不得,子沂身为一国世子,肩负重责,注定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注定要在这条布满阴谋与杀戮的路上越走越远。但子沂希望,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助自己最在乎的人冲破樊笼,重获自由,远离那座幽深冰冷的宫殿,过上安乐平淡的生活。”
景衡被他一腔挚诚所感,只觉胸意气翻涌,久久难平。
九辰沉默片刻,道:“今日,还有一事,子沂需要景师傅的帮忙。”
景衡颔首,道:“殿下但说无妨。”
九辰道:“我还欠了徐将军一碗血,希望景师傅能想办法把它带进西苑。”
孟梁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景衡心了然,道:“殿下失血太多,这两日又没有食补血之药,不可轻易再取血了。”
九辰却平静至极,道:“你们何必如此紧张,我自幼习武,极少生病,身体向来比常人要好上很多,一点血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况且,我不是任性冲动之人,昨日两碗血是我的极限,我并没有自不量力。今日,我恢复的还可以,才敢开口请景师傅相助。”说到此处,他看着孟梁,道:“梁伯应该知道,我向来对自己不错,自小便懂得保存实力的道理,你若想继续跟在我身边,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孟梁心头荡起一抹哀伤,诚然,他这位小殿下一直很懂得保护自己。印象,无论王上如何严苛绝情,无论王后如何冷漠疏离,他的小殿下都不会心灰意冷,也不会自暴自弃,他只会倔强的咬牙重新站起来,冷静的疗伤,冷静的计算实力,冷静的筹谋下一步棋子。
孟梁忽然忧伤的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小殿下心心念念的亲人,便只有子彦公子了。
想到这一层,孟梁便也通达了,因此,他如平常一般应下命令,去膳房取碗。
九辰自己先褪掉一角上衣,问:“景师傅,这伤口可有大问题?”
景衡看他所穿丝袍早已与血肉模糊的伤口黏在一起,从背到腿,入目处,整件丝袍都是暗红血色。而那角被他强揭开的袍角下,破皮的疮口红肿不堪,不断的流溢着脓血脓水,仅有的一小块未破皮处,亦是肿成紫黑之状,溃烂于内,触目惊心。
景衡堪堪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收起药箱,提笔写了两张方子交给孟梁。
孟梁仔细收好,连声道谢。景衡去看九辰,只见他鼻尖额上尽是冷汗,面色因剧烈的痛楚而惨白扭曲,不由叹道:“殿下终是存了几分孩子心性,伤口肿溃,高热失血,虚成这样,不仅尤不自知,竟还想着与王上赌气。”
景衡离开后,九辰便问孟梁:“你西市转了一圈,王都有新鲜事么?”
孟梁想想,道:“倒是有两件。一是北市新开了一家「伯乐」马市,据说,老板是卢方国的那边过来的人,贩来许多宝马,每日都有绝世良驹出售,十分的火爆,短短数日,几乎抢了北市所有马商的生意,现在,王族世家子弟全都去那边挑马买马。这第二件,倒是件怪事,就是楚国世子西陵韶华在南市摆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卦摊,专替人写家书、情书,这家书倒也罢了,据说,楚世子写的情书,藻切切,感人肺腑,阅者无不心动,一旦送出,绝无失手,已经成就了许多双佳侣姻缘。所以,这位世子也几乎抢了南市所有写书老先生的生意,现在王都年轻的姑娘小伙儿,都去找他写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