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有了些许动静,片刻后小窗上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来,一双老眼浑浊不清, 瞳孔向上翻起。竟是个瞎子?!
“谢大人要调取何人的密档?”那老叟声如破锣,比之过堂风还要难以听辩。
谢芝侧过头看了看叶秋嬗,复又道:“烦劳于老取三司省青使叶芳的档录供我参详。”
叶秋嬗听他提及自家爹爹,一颗心又高高悬起。
于老应了谢芝之命,将小窗关上,脚步轻缓地隐进如墨黑暗。这空隙,谢芝才开口向她解释。
“此处乃天禄阁,靳朝史上皇亲贵胄、官员吏使的毕生密档皆藏于其。方才那位老先生便是守护密档的于大人,我们都尊称他为于老。”
叶秋嬗不由得纳罕,竟叫一个盲人看守密档,这枢密省的管制可真是相当严谨了……
可她不禁又发出疑问,既然是个盲人,那要如何精确地在众档录之找到来人所要的那一份?
谢芝将她的疑惑瞧得一清二楚,却不回答,只薄唇微勾,眼里写着四个字:你且瞧好。
还未片刻功夫,门上的窗户又摇下来,露出那双了无生气的盲眼,将一本蓝皮烫金的册子递出来。
谢芝接过册子道了谢,叶秋嬗却有些情怯并未立马凑过去查看。只见谢芝冲她扬了扬手册子,封条处盖有一个鲜红的印章。
“这是?”她探头看去,封皮上赫然便印有她爹叶芳的名目,再细细辨认那红章,却发现纹的是一朵莲花和清水,叶秋嬗恍然大悟,“我爹并无贪赃枉法之举?”
见她领悟到,谢芝颔首将叶芳的档录还回天禄阁,“令尊克己奉公、为官清廉,虽偶尔出手阔绰,但钱银来源皆为自家俸禄。倒是个难得的清官。只是……”
谢芝欲言又止,叶秋嬗心一紧忙问:“只是如何?”
“只是令尊暗自在京购置商铺,专营女子所用之物,现下已将满城首饰胭脂生意垄断。这事叶姑娘你倒好似蒙在鼓里?”
叶秋嬗秀目微瞠,对谢芝所说闻所未闻,忽而才醍醐灌顶。
怪道她爹即便是休沐之日也常出外公办,原来是暗地为商,做起了买卖。也难怪圣上和太妃赐下的珠宝他瞧不上眼,说不准就是从他家铺子里购置的呢……
见她瞠目结舌,半响也说不出话来,谢芝又开口道:“为官之本,忌讳一心两用,且还是私自从商。若要论起来,可算是欺君之罪了。”
他目光锐利,神色肃然。最后的‘欺君之罪’四字直吓得叶秋嬗双腿一软,“谢大人,我爹他并非故意隐瞒,只、只是为家亲眷着想。叶家无长子全靠爹爹一人支撑,谢大人您一定知晓的。”
“嗯,这我倒是略知一二。”谢芝抱臂倚在铜墙上,好整以暇。方才那一脸郑重消失得无影无踪,分明是在戏弄她……
叶秋嬗心有余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小女子既已随谢大人来了枢密省,必然是决心归顺,谢大人不必再多加试探。”
“并非试探,只是今后你我为同僚,合该让你清楚自家底细。”谢芝义正言辞,什么歪理到他嘴一过都成了正当之言。
叶秋嬗说不过他,负气调转身去。忽而才听他在身后轻笑道:“叶姑娘走罢,此处只是枢密省凤毛麟角,谢某只是带你过来解了心结。现在带你去枢密省公办处,与其他同僚结识结识。”
他道完便率先走向与鸽房相反的甬道,叶秋嬗心道他此举还算有诚意,收了情绪迈开步子跟上去。
果真如他所说方才的暗房只是凤毛麟角,现下两人出了洞门,竟是来到一处校场,沙地之上有各色人等正舞刀弄剑,射箭、赛马好不热闹。
他们见洞门处来人,目光全集过来,有一瞬间的静默,随后便听‘哐哐当当’一阵巨响,各色武器全扔到地上,众人拱手向谢芝行礼。
“谢大人!”声如洪钟,响彻校场。
“众位同僚劳累,这位是叶公子,以后将与大家共为朝廷效力。”谢芝淡然道,侧身让出叶秋嬗,却见她呆若木鸡似乎被这等场面给吓到了。
这模样倒是熟悉,让谢芝想起石佛寺那次,她也是这般胆小如鹿,没想到短短数月,两人竟成了同僚,其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却说叶秋嬗抬眼见校场上各色人等都眼巴巴地瞅着她,大呼一声“见过叶公子”,虽然气势吓人,但个个面带敬意。如此她便也不再畏惧了,直起身,压着嗓子也学着谢芝的样子朝他们回礼。
见经识经,倒是学了个七八分像,又兼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眉目清隽如画,瞧着就像是个弱的俊俏公子。
忽的背后一道紫色身影闪现,一股女子幽香钻入鼻翼。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就见自身肩膀上攀缚着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十指纤纤染着石榴花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