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三点钟,裴淮之一身烟酒气,醉意阑珊,深眸微阖,黑色碎发很短一茬,在额前打下阴影,懒洋洋地靠在卡座里,手里还剩下半瓶子酒,也不知这一晚到底喝了多少。
蒋政忙前忙后,派了司机将人从酒吧送回翡落湾,男人心情烦闷地扯松领带下车时,在院前小花园里怔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到了哪。
他似乎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回过翡落湾了。
打从周酒离开起?又好像更早。
裴淮之自认没有分手后,还特地回到两人曾经同居的地方睹物思人的奇怪癖好,可如今徒然被送到这,他站在花园内,目光所及之处,都能在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当初周酒还在时的情景。
花园里的秋千是她最喜欢的,裴淮之记得,小姑娘常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裙,懒懒地窝在铺着羽毯的秋千榻上,抱着本书,一边荡,一边等他回家。
好多年了,只要他的车在翡落湾门前停下,下车的一瞬间,就能见到那抹软糯糯的身影带着兴奋和羞意,朝自己奔来。
有时候她也会在水里。
高中那年,周酒被检查出患了轻度气喘,医生建议多多运动,加强抵抗力,作为体育废物的她,最适合的项目便是游泳,没过几日,翡落湾建筑周身,多了条干净精致的环墅泳道,裴淮之默许她使用,甚至还亲自下水教会了她。
后来两人在一块之后,偶尔回家没见到她,便会看见小姑娘在那水里,一下一下探着头。等发现他回来时,就开心地游到岸边,也不管身上的小可爱泳衣满是水痕,从水里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小小一只缠在他身上,粉粉软唇贴上来,撒着娇要他抱回去。
夜越深,脑海里浮现的场景就越发清晰,一整晚的烈酒像是白喝了般,丝毫不起半点作用。
他越是努力想要将这些画面从记忆中删去,就越是控制不住去想她。
甚至站在院前那两棵,当初周酒从学校捡回来种的小树苗旁,还忍不住拿起一旁的花壶浇了一圈水。
片刻后,男人动作一滞,捏着花壶的手指骨节泛起苍白,像是用了极大的劲,而后烦躁地丢到一旁,扯松领带进了别墅。
佣人见他一身酒气,将人搀着上楼后,又忙送了碗醒酒汤。
裴淮之懒懒地喝了两口,眉头不自觉皱起,薄唇上泛着点水光,他嗓音带着点哑,沉沉道:“味道不对。”
“以往都是小姐煮醒酒汤……可能味道会有些不大一样……”
佣人话刚说完,男人拿着汤碗的手悬在空中,深眸睨着一处出神,半晌后将碗推开:“拿走。”
等到整个屋内恢复平静,他微睁着眼,漫不经心打量整个卧室。
周酒确实整理掉不少东西,可那些都是她自己挣钱买的,他送的一样没动,很有骨气的,全都留在了翡落湾。
某些回忆再次透过房间内各种各样周酒曾经碰过的小物件,想着法地钻进裴淮之的脑子里。
壁画出自她最喜欢的画家之手,连这床单都是最衬她肤色的。
两人曾无数次在这张床上情深意浓,她白皙细嫩的身子贴在他怀中,男人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他最喜欢的娇声萦绕在耳畔,甚至连灯都在晃。
最后大抵还是酒精作祟,裴淮之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不过整夜下来睡得并不佳,时不时便会梦见她。
翌日清晨,男人蹙着眉,侧躺时,鼻间满是周酒枕上散出的淡香,此刻他思绪还未转醒,却下意识往另一半伸出手臂去搂,然而并未能将习惯中的温香软玉重新揽入怀中,床榻冰冰凉,那半边根本就没有人。
裴淮之微掀了掀眼皮子,头疼欲裂,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随手拿起床边那杯冰凉的水,仰头便直直灌下,精致的喉结不住滚动,水珠顺着脖颈流入松垮的睡衣中。
等到喝完了才发现,就连装着冰水的这杯子,都是周酒之前小心翼翼换的情侣款,留下的这只是浅蓝色。
裴淮之舌尖不耐地顶了顶脸颊,拿起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最熟悉的号码,手指在“酒酒”两个字上停留许久,最后还是拨了过去。
那头很久才接起来,背景音嘈杂,听起来边上有不少人:“喂?哪位?”
“卖保险吗?我不买哦,没钱买房,流量包也不需要升级,没有快递在路上。”周酒一口气把能想到的推销全数回绝后,“不说话我就挂了哦。”
裴淮之脸色黑了几分,原来她已经把他的号码删了?
半晌后男人淡声道:“是我。”
对面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随后语气就没方才客气了:“有事?”
裴淮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以往在一起时,多是周酒软软甜甜地找着各种话题,他只需要应声,给点笑,她都能继续下去,男人心中那份郁结越发强烈,眸光睨着那浅蓝色杯子,明明想念就在嘴边,等一出口,却又变成了最清冷的调调:“有空回家一趟……”
“嗯?”
“把家里你那些瓶瓶罐罐包包首饰全部带走,省得看着碍眼。”裴淮之拧了拧眉心。
周酒愣了几秒钟,而后道:“第一,翡落湾不是我家,第二,留下的瓶瓶罐罐包包首饰都是你花钱买的,和我没关系,你大可直接扔掉,不用再来问我。”
她话刚说完,就听见背景音里有人喊她:“周酒快点!”